今年,又有幸見到志鑫老師,或說是我的有心,或說是一種緣分,或說是老天有意要叫我們再次相見的,在又一個文藝復興的時期。
第一次相見是80年代,也和今天一樣,國家重視文化,重視文人。那時,志鑫老師剛從香港畫展歸來,風華正茂,才氣橫溢,從“庸庸”眾生中脫穎而出。我是受朋友之托,給他捎東西去的,去他在平?jīng)鋈核囸^的斗室里找他。我一敲門,就見一個穿著西服,戴著禮貌,大腹便便,蓄著黑須的先生出現(xiàn)在門口。他說你找誰?我說我找蔣老師。他說我就是,你是誰?我說我是崇信的杜旭元。他說哎呀,我們早成朋友了,快進來。他一把把我拉了進去。我知道,他是從文界的師友張樹興、王佑生、信國波等人的口中知道了我。
剛一進去,他就拿出一瓶《柳湖春》特曲,倒做兩杯,叫我和他干了,作為見面。那陣我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無名無姓的青年,說話很少,見人羞澀,一口沒有蒙干他給我的那鐘酒,反倒嗆得面紅耳赤,咳嗽不止。他哈哈一笑,拿過去替我干了。然后叫我看他的畫,他從床底下拿出幾大捆,有一百多幅山水畫,令我著實驚訝和敬慕。那陣,我只聽朋友們說他是一個非?炭喽鴪(zhí)著的人,在別人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才來利用畫室畫畫,和別人搶時光,搶地方。但當我真正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一個載譽而歸的畫家了,并且是第一個為平?jīng)龃┪鞣鞫Y帽的人,是第一個走出平?jīng),為平(jīng)鑫幕瘞砩鷻C的人。
眼前,作為我的老師和朋友,他更是一個豪爽而親切的人,他竟把他的畫擺了一地,叫我一個不懂畫卻愛和畫家為伍的人去觀看,去分享。由于我當年的膚淺和空虛,竟對他的畫品頭論足,說這張好,那張次。也由此,他對我更加親切,更加友好,還用自行車馱著我去專院看一位病中的朋友。后來還打電話叫我給遠在天津的王佑生老師寫信,問他為什么不來北京參加蔣志鑫畫展?他是給他發(fā)了請柬的,他是把他當好朋友的,連詩人藏克家等人都來了,可他距北京那么近為什么不來?
今天,我見到的蔣志鑫老師卻成了一個大家,一個蜚聲中外的大畫家,一個我為中國西部文化藝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我眼里,他更是一個“天籟歸人”,他帶回來的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藝術造詣,而是一種天音梵語,一種很高深的東西,一種天人合一的藝術,是一種來自自然的聲音和意象。我們看到的或是高山流水、鳥語花香;或是大氣蘊萌、驚濤駭浪;或是仙風道骨,禪心讖語。這種上天入地,出境入化的藝術修為,藝術語言,藝術張力,使我更覺得他仿佛從天外歸來。以及他的豪放自如,他的大氣滂沱,他的畫境中的那種博大精深,無不使我感到他是個天籟歸人。
前幾天,聽說他要回平?jīng)錾蠅灱雷,我給他發(fā)了短信,想求他的一件墨寶以錦上添花,或附庸風雅,或自我招搖,或饋贈朋友。他欣然答應,說30日回平?jīng)鰜怼?0日正好娃他舅回崇信上墳,我跟了上去。晚上,平?jīng)龅呐笥牙夏录s我喝酒,他說他有一瓶放了多年的《柳湖春》,專門等我。我去的時候,他卻把酒交給了我,說這瓶酒你拿回去喝吧。我知道他是人多酒少,沒法開張。我就笑納了,留給蔣吧,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喝的是他的《柳湖春》特曲。
30日,蔣老師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上墳去了。第二日,他又一大早去了崆峒山,我知道他是去見他的故交原始天尊。下午的時候,我正在張樹興老師家門口轉悠,并給張老師打電話問他在家嗎?他接了電話,問我飯吃了沒有?我說沒有,他說,那你到柳湖南門的“阿芳酒店”來,他和老蔣他們都在這里。我連忙打的趕去,在坐的有平?jīng)霎嫾覄⒂駥W、胡曉云、戴國華、李嫻等人。鴻儒滿座!充其量我也只是個小輩兒。
吃飯期間,蔣老師向他的朋友對我大加贊賞,說杜旭元能在“全國”拿個一等獎真不簡單,在沒有靠山,沒有背景的情況下真不容易!他以自己多年在京窗洞的經(jīng)歷和感受,大加贊嘆。我也趁此向各位老師討好賣乖,到平?jīng)鑫膮R書局拿了八本《桐花鎮(zhèn)》,給各位一人送了一本?墒Y老師一定要我給他簽個名,這可難壞我了,我是最不會寫字的,尤其在各位方家面前。如果說,老天世人的時候,給每個人掐去一樣子作為不足的話,那么,他沒有給我的就是寫字。
飯后,蔣老師告訴我,明天他給我寫字,大概十點鐘,到時候再通知我地方。
第二天一早,張老師就打電話說,今天蔣老師到他們家吃飯,叫我提前過來。我提著那瓶老穆藏了很久的《柳湖春》,過去的時候他們家已經(jīng)有幾個人在做飯了。名人就是名人,處處享受著特殊的待遇,即便是他的親妹妹也不例外。十點鐘的時候,蔣老師如約而至,分寸不差。我還得說一句:名人就是名人,風范不減!寒暄之后,就上了飯桌。老話說,民以食為天,老百姓見人的最大熱情就是先吃飯。吃飯的時候,依然是桌有上下,禮有常規(guī),可蔣老師今天卻打破常規(guī)地把我拉到他的身邊,顯示出了他對我的關愛和注意。我忙推辭,他說我今天是專門來給你寫字的,要不,他們約定是要和誰上太統(tǒng)山的。這句很令我感動。我想,否則的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太統(tǒng)山上了,張老師也就沒有機會給他準備這頓飯了。他的親戚們也不用起那么早,買那么多菜了。都是因我而生,因我而來,都是因我而改變了蔣老師一天的生活。我好大的面子!都是文化的親切,都因蔣老師人品的高雅。他說許人事小,誤人事大!他還說,他晚上看了我的《桐花鎮(zhèn)》的后記,也勾起了他對過去的回憶,和對一個文人的憐惜。他覺得文人都是同樣的可憐,同樣的不易!所以,他在為我寫字的時候,問我寫個什么話?我說那就寫個: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吧。因為幾月前,《小說選刊》的主編杜衛(wèi)東老師,在為我寫字之前,問我要寫個什么?最后寫了這句話?蛇@句話字太多,首先遭到了蔣老師外甥的反駁,他說只能寫四個字。是啊,名人的字是一字千金的。我又問蔣老師,你想寫什么呢?他說你們那條河叫什么河?我說叫芮河。他說寫個:芮河入海怎么樣?我說好呀!于是他叫我們把酒干了,就去寫字。他先寫了個:秋水文章。落款是旭元先生正。然后又寫了個:芮河入海。他的寓意和期望不言自知。可他的落款又是旭元弟正。這樣的稱呼讓我受寵若驚。我怎么敢當呢?我是他的學生呀,他是我的老師呀!可他看去卻不是故意的樣子。這個與眾不同的蠻牛老兄!太仗義!
這時,我想起了文友劉志剛為黃河鐵牛寫的一副對聯(lián),正適合他。
滄桑未改牛脾氣,
進退全憑鐵骨頭。
由于清明在即,當天我就回了崇信,拿回了他寫的字和他給我的一本書。晚上,我翻看起他的書來,當看到他描寫“二太爺”的那段時,我有些驚訝:一個畫家竟有這樣的文筆,太了不起了,短短的幾百字就把二太爺?shù)男蜗笮愿衩鑼懙昧芾毂M致,栩栩如生。而且寫出了他們蔣家人特有的脾性和率真。其文筆簡練而生動,有大家手筆。被號稱“作家”的我,都有些自愧弗如。這時,我覺得志鑫老師不光是個畫家和書法家,還是個有天賦的文人呢。
看完他的書(因為他的書,不光是畫冊,還有很好的文字,我這里就稱為書。),我決定為蔣老師寫一篇文字,投桃報李。文人以文相交,盡管我水平有限,我也知道我的文章不敢和蔣老師的字相比,但那也是我用真心寫的,寫的全是我要說的話。別人怎么看,我是不管的。在我的眼里,蔣老師就是個藝術上和人品上的高人,寫他的文章,也要高人去理解、去研究、去說、去寫的?蛇@時,我覺得我也應該去說、去寫蔣老師的。因為,我自以為自己是個0.1的高人,從我落在地上的倒影而言。當然,能寫蔣老師的人,起碼要知道蔣老師,讀懂蔣老師。最起碼像我一樣,讀懂了一二。這樣說一個畫家,夸一個畫家,是因為這個畫家太過獨特,他的畫作太過獨特。因為,他的畫我需要用好多個很重的詞語去形容,去描述。我曾經(jīng)看過蔣老師的好多畫和畫冊,我的這種念頭乃至想法,來自他的畫集,和他的書《心隨天籟》。
一看到他的畫,我的心中就萌生了這樣的字眼:天人合一、天音梵語、天趣匠心、天波洶涌;大道初蒙、大氣滂沱,大氣鋪陳,大浪滔天,大筆如椽、大膽細心、大寓無言……這些都是令人驚悸、震撼、激動、甚至窒息之后的感受。我不由自言自語地說這樣了一句:
誰敢放膽寫大真,惟我志鑫;誰能策馬縱橫行,唯有志鑫!
不是吹捧,不是夸張。不說他的《春雨如膏》里黃泥成金,筆落雨潤;每塊黃土切來都如飴如膏。且看他的《天瀉銅液》,一片大雨傾盆,黃泥洶涌的雄渾。我不知他是寫黃河,還是寫黃土地上的暴雨,但他的《瀉》里不但瀉出了自然與生活的真汁,還瀉出了靈魂與血液的灑脫。他的《地老天荒》里面的山石,在我看來,有如一個個放在歲月里的神秘兮兮的“箱子”,每個“箱子”裝滿每個人生的滄桑和不凡,打開這些箱子的鑰匙各人有一把,可各人看了,都有各人的感悟和慨嘆。我原先以為他是不會花花鳥的?伤膰嫛督犹焐徣~無窮碧》,又是多么地與眾不同,多么地古拙大器。真乃大筆如椽,高藝接天!再看他的《黃土魂》:畫出了生命之造型,其色很紅很穎。第一個讀懂它的,應該是還沒有睜開眼的孩童,他會以為那是奶;第二個讀懂它的應該是個大女孩,她以為它那是誰的生殖器,羞澀,逼真;最后一個讀懂它的,應該是一群圣人,他們會認為那是生命的開關和人類的起源。再如《與鳥同行》:一片天宇,數(shù)只飛靈,猶如一曲妙音飄動,飛向無形,飛往虛清。更若一行梵語天音,玄妙無比。那需多少靈感和才華,才能化作這樣的靈性?再看他的《追太陽》:一群蠻牛成片成陣,天邊洶涌,大地忽然雷動?粗@幅畫,我以小詩贊曰:
百牛陣,
向前行,
鐵蹄堅骨身齊身。
頭不抬,
目不睜,
鋼角利犀鐵鑄成。
一片走,
數(shù)聲鳴,
巍巍昆侖在顫動。
這就是他的牛和牛的精神。
我和志鑫老師萍水相逢,惺惺相惜,有共同的愛好和向往,也有共同的經(jīng)歷和得失。他喜歡我,我敬重他。我盼望他,關注他,因為在我眼里他是個藝術奇才,這樣的人才,我至今才遇見了兩個。一個是蔣,一個是賈平凹。他倆都是西部的漢子,都是中國文化的頂梁柱。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刻苦和追求。
寫都這里,我覺得我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對與不對都是我的一片肺腑。此時,正是陽光燦爛,窗外杏花盛開,鳥語聲聲。山河大好,政策優(yōu)越,中國文化正在繁榮昌盛的時期,希望我的老兄志鑫老師在下次相見之時,有更大的成就和消息。此時,我想起一首《桐花鎮(zhèn)》里的杜槐子寫給他朋友的一首小詩,以寄期盼之情:
二月清明山尚黑,
無處不見杏花白。
山顯翠,
水涌碧,
燕子猶在雨里飛。
正是騷人乘興弄筆墨,
天邊才人何時歸?
2112年4月6日于家中青杏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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