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墨 (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研究員、博導(dǎo)//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美術(shù)理論委員會委員)
[大美不言天籟言之] 我對“天籟”分外感興趣,沒想到邂逅一位對“天籟”同樣感興趣的畫家蔣志鑫,真可謂知音巧遇,相見恨晚!
《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知北游》),但是愛大美、尋大美者,必須聽懂其“不言之言”,這就是“天籟”。
《辭源》說,籟者,簫也;籟為樂管中虛部分,中虛故能發(fā)聲;天籟即自然的聲音。《莊子?齊物論》進而描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飂飂乎?山陵之畏隹,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fēng)則小和,飄風(fēng)則大和,厲風(fēng)濟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diào)調(diào)之刁刁乎?”又說,“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夫天籟者,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注者說,萬竅怒號,非有怒之者,任其自然,即天籟也。
我的理解更進一步:天籟,不限于人們習(xí)聽的風(fēng)雨諸聲;天籟即天音,即涵義豐富的宇宙全息密碼;對這密碼的獨特感悟與破譯,就是對大美的幸運邂逅與逍遙同游。所以我在《大一美學(xué)序曲》中指出:“美”的最佳定義就是動態(tài)的“美”字構(gòu)成:“>////<”為“美”(或“人////人”為“美”)!懊馈笔橇⒌仨斕、回環(huán)旋轉(zhuǎn)、供“人”四級三跳的太極層樓;是大宇宙(天籟)與小宇宙(人籟)密碼潛通的感應(yīng)韻律;是自然“大”道貫人性“一”德的無限生機!按蟆迸c“一”諧,是謂“天秩”。
幾乎與此同時,蔣志鑫以他卓絕的藝術(shù)實踐,在川藏,在亞丁,在香格里拉,聽懂了只有他能聽懂的歌,體驗了“人籟”與“天籟”的神奇共鳴!好似浴火重生的他,歸來創(chuàng)作了10余幅丈二匹“天籟系列”。他也許得天籟之物能和靈能,冥冥之中像有什么力量在推動,這批作品,大氣磅礴,一氣呵成,將大豐富寓于大簡單,將大對立化于大圓滿,登上了自己創(chuàng)作歷程的新高峰。
著名畫家周韶華禁不住寫信給蔣志鑫,稱贊這些畫“在藝術(shù)語言的提煉與表現(xiàn)上是獨一無二的。這些作品同你過去,同別人都徹底拉開了距離。它們好像是從血管里噴射出的火花,沖擊視覺的亮光,是你全部本質(zhì)與靈魂的熔鑄,有地動山搖之威,是動真情,見精氣神之作”,“是名副其實的香巴拉壯歌!”
[天籟言之人籟應(yīng)之] 對于天籟,人們有著同而不同的感受。我很重視藝術(shù)家的對自己真切感受的描述。“鼓角凌天籟,關(guān)山倚月輪!保ǘ鸥Α都膹埵饺吮搿罚┻@是一種悲壯激越的震響。“唱既野芳坼,酬還天籟疎!保扆斆伞斗詈鸵蛸浿烈话偎氖浴罚┻@是一種唱酬之后的靜謐。而蔣志鑫人籟與天籟的靈犀相通,是在他第三次進藏時獲得的。
據(jù)蔣志鑫在《探訪天堂——我的香格里拉》中記述,八年前他曾有過兩次西藏之行,雖然也有高原反應(yīng),但都“僥幸”沒什么事出現(xiàn);可這次顯然不同,第一天到達理塘就“上吐下瀉,頭劇烈地疼痛,兩個太陽穴像兩面大鼓被猛烈地敲打”;第三天夜里到達稻城,眼前發(fā)花,難以入睡,也正因如此,他“得以把自己幾十年來的藝術(shù)人生梳理了一遍,竟然比在北京畫室里的思考多了些許東西”;第四天進入亞丁,終于望到了群山之中聳立著的三座雪峰“仙乃日”、“央邁勇”、“夏諾多吉”(藏語觀音菩薩、文殊菩薩、大力金剛菩薩),并騎馬走三個小時再步行兩個小時到達雪峰山腳。仰望兩邊山體,壁立千仞,層巒疊嶂,其山巒有的如龍騰虎躍,有的像蓮花綻放,有的似天女散花,有的若佛陀現(xiàn)相。
“這不就是天堂嗎?”蔣志鑫寫道,“夜,靜靜地來了。我閉上眼睛背誦著‘心經(jīng)’,一遍又一遍,還是睡不著。這已經(jīng)是第四個夜晚了,一陣恍惚過后,我覺得眼前直冒金光。我似乎看見自己躺在床上,忽而又飄到空中,俯瞰著三座雪峰,忽而山前的海子里映照出我的身影,我會飛了!我在夢里喊出了聲,一下子驚醒了。這真是靈魂出竅嗎?”凌晨4點35分,他聽到鳥叫,走出帳篷,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呼吸著清晨的空氣,翹首眺望四周的山崖,“此時,水不流而山轉(zhuǎn),云不動而天旋?粗粗已矍耙缓,趴在石頭上動彈不得。當(dāng)我睜開雙眼時,眼前忽然一亮,朝霞染紅了山頂,峰尖的白云已變成燃燒的火炬。當(dāng)太陽光灑在我身上時,我的心靈也被注入了光和熱。我又活過來了!”
蔣志鑫走到雪峰腳下,看到珍珠海子像一面鏡子,把雪山倒映在里面,他想起飛翔之夢,“禁不住掬起一捧水,水緩緩地從我的手上滑落下去,山的影子也隨之從指間滑落了……”
這是何等地富于詩意!蔣志鑫感嘆:
面對著如夢似幻的香格里拉,我想,如果靈魂果真能出竅的話,那么我的七竅便是一支風(fēng)笛的孔,我絕對聽到了它的聲音,那是一首只有我能聽懂的歌。此次川藏采風(fēng),無數(shù)的感慨,無數(shù)的回味,都必將注入我的香格里拉之行,能領(lǐng)悟它的人,必將浴火重生。香格里拉,我的神!
這哪里只是缺氧的“高原反應(yīng)”?分明是通神的“靈魂感應(yīng)”!
這哪里只是短短四天的雪域朝圣?其實是數(shù)十年藝術(shù)追求的升華結(jié)晶!
[潛通之道大一之美] 蔣志鑫的“天籟系列”之所以在大寫意山水畫中脫穎而出,得到畫壇一致好評,正在于他經(jīng)過長期的艱苦尋求,靈魂經(jīng)受了莊嚴洗禮,實現(xiàn)了鳳凰涅槃式的浴火重生,感悟了大宇宙(天籟)與小宇宙(人籟)的潛通之道。
每個人都生活在大宇宙中,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感應(yīng)到天籟之美,原因在于許多人被世故功利遮蔽了感覺之門,變成了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宵小之輩。一如英國詩人、畫家布萊克說:“如果感覺之門被擦洗干凈,萬物都會對人類顯出本來面目。但人類卻已緊緊封閉起自己,他只能從自己的洞穴的窄縫中看見萬物。”(《牛津格言集》)所以海德格爾強調(diào)“去蔽”;所以中國“漂亮”一詞本義昭示,只有“漂”凈靈魂之穢才能“亮”麗人性之美。
天籟是宇宙之大道,人籟是人心之一德。去蔽敞門,則天籟人籟通,大一之美現(xiàn)。
蔣志鑫人大畫大。這不僅指大個、大手、大筆、大紙,而且指大胸懷、大氣魄、大理念、大氣象。蔣志鑫名號“蠻!,在甘肅平?jīng)龅母G洞里長大,是一位樸實真誠熱情豪爽的西北漢子。他畢業(yè)于西北師大美術(shù)系,進修于北京畫院,先后師從王文芳、賈又福、周韶華諸先生,承襲了他們對宇宙洪荒、天地玄黃的感思,對世事包容超越的胸襟,仰觀俯察,孜孜不倦地探索藍天黃土白雪青峰渾茫時空的奧秘。
蔣志鑫人一畫一。這不僅指人生操守的專一,而且指藝術(shù)追求的專一。蔣志鑫齋號“無為”,深以老莊“順應(yīng)自然”的人生理念為然,他不會鉆營,不善炒作,縱浮躁風(fēng)吹、商品潮漲,亦不為所動,仍以虔敬之心,歷經(jīng)生死磨難,三赴圣潔的雪域高原,張開七竅聆聽天籟,他終于如愿以償。
《莊子》曰:“知大一,知大陰,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 (《徐無鬼》)又曰:“通天下一氣耳。圣人故貴一!保ā吨庇巍罚┻@就是天籟人籟的隔礙潛通。這就是大一之美的逍遙境界。
鎖定了通天下“一”氣的“大”方向,下面重要的便是“畫修養(yǎng)”了。在這方面蔣志鑫還有很大的余地有待努力。愿他在語言和圖式上再求精深,再創(chuàng)獨特,得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莊子?逍遙游》)……
(文章來源:藝術(shù)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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