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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藝術歷史“三位一體”

詳解名畫流芳千古之謎

2009年4月21日至25日，我和女兒海鷹的“情系中原”精品畫展在河南鄭州中原古玩城舉行。楊貴妃、白娘子、山鬼、精衛(wèi)、嫦娥、紅樓十二釵等，或榮華婉婉，或秀骨姍姍，或顧盼流盈，或斂容凝眸，或如仙露明珠，或似流風逥雪，詩意朦朧，美輪美奐，加上海鷹筆下冰清玉潔的白荷、艷溢香融的牡丹，受到人們的一致喝彩。

畫展結束后，我正在四方應酬，接到了哲良的電話。簡短幾句話后，我們約定晚上見面。

當晚九點，玉宇無塵，皓月瀉影。在一家花陰滿庭、精致典雅的咖啡吧里，我和哲良如約見面。當婀娜多姿、豐潤玉韻的紫蘇微含羞澀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饒我見多識廣，還是禁不住萬分詫異。

看著自己制造的意外，哲良孩子般地笑了。原來，上次蒼山洱海，兩人一見鐘情，感情迅速升溫，這次是相約一起出外旅游的。

一個清秀的服務女生帶我們進房間坐下后，我和哲良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紫蘇像一支幽放的百合，神情淡淡地靜坐一旁。

哲良說他剛買了一本新出版的明代《張深之正北西廂記秘本》，正在研讀。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拿出書來。

對中國的古典文學，我一直情有獨鐘，于是便饒有興趣地翻閱起來，書中的插圖引起了我的注意。

“陳洪綬的大作！”我指著書中的一幅版畫說。

聽見“陳洪綬”三個字，就連紫蘇都湊了過來，探頭欲看個究竟。

畫中一個齊齊整整、裊裊婷婷的美麗女子正在專心致志地偷看一封書信，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和喜悅，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屏風后面窺視。畫的唯一背景是一扇四聯(lián)屏風，把兩個人物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屏風從左至右，分別是秋、冬、春、夏的場景。畫面構圖簡潔有度，纖細入妙；線條婉麗遒勁，轉折柔和，陰陽向背、深淺濃淡，效果俱佳；人物衣紋流暢，形象精妙，姿態(tài)生動，十分傳神。圖版繁復密致，刀刻爽朗明凈，繪刻并美，合為雙壁；作品精雕密鏤，極其典雅工麗。

“唐德宗貞元年間，崔相國病逝，崔夫人帶著女兒鶯鶯和丫環(huán)紅娘，扶靈柩回鄉(xiāng)安葬，暫住在蒲州普救寺內(nèi)，蒲州就是現(xiàn)在的永濟市，是一個縣級市。書生張君瑞上京趕考，路經(jīng)此地，到寺內(nèi)瞻觀，與鶯鶯一見鐘情。賊人孫飛虎派兵圍住寺院，要奪鶯鶯做壓寨夫人。老夫人無計可施，便許諾：能解圍者，以鶯鶯許親。張生給白馬將軍寫下求援信，由小和尚惠明送出，白馬將軍引兵解圍。但老夫人自食其言，命張生和鶯鶯以兄妹相稱。張生不耐相思之苦，病倒在床。鶯鶯讓紅娘探望張生病情，張生托紅娘給鶯鶯帶回一封情書。因怕鶯鶯責罵，紅娘把情書裝在鶯鶯的梳妝盒里。這幅‘窺柬’版畫所描寫的，就是鶯鶯拆看書信、紅娘在一邊偷窺的情景。紅娘是一個機警頑皮的小丫環(huán)，一方面古道熱腸，決心要撮合這段姻緣，另一方面又要跟外表穩(wěn)重端莊、內(nèi)心勇敢奔放的小姐玩一些手段。這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從屏風后面探出頭來，看到自己的小伎倆已經(jīng)得逞，正在抿嘴微笑呢�！闭芰嘉�恐紫蘇不知，解釋起來。

誰知紫蘇隨口接道：“由于紅娘的穿針引線，張生和鶯鶯私下相會，結為夫妻。事發(fā)后，老夫人十分惱怒，要拷打紅娘，紅娘憑借機智和雄辯，迫使老夫人不得不承認既成事實，但又強令張生赴京考試，把金榜題名作為迎娶鶯鶯的先決條件。后來張生考中狀元，又歷經(jīng)曲折，才和鶯鶯終成眷屬。哼！”說完后，紫蘇嬌嗔一聲，并故意把臉轉向一邊。

看著哲良略顯尷尬的表情，我禁不住笑了，指著書說：“劇本中對鶯鶯見信后的感情變化描寫，細膩而有層次。鶯鶯照鏡子時看見書信，便拿起來看，紅娘在一邊向觀眾轉述這個場面：‘晚妝殘，烏云譂，輕勻了粉臉，亂挽起云鬟。將簡帖兒拈，把妝盒兒按，開拆封皮孜孜看，顛來倒去不害心煩�！�見信后鶯鶯并沒有立即拆看，她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心里想早點知道信的內(nèi)容，所以才無心梳妝�！�輕勻’、‘亂挽’四個字，就把胡亂對付的情態(tài)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打開書信之后，她本一眼就可以明白張生的心意，但卻顛來倒去反復看個沒完，這是在借機考慮對付紅娘的辦法。主尊奴卑的懸殊地位使她們不能互通心曲，而且紅娘是受老夫人指派、專門監(jiān)視鶯鶯的�，F(xiàn)在，一封情書擺在鶯鶯面前，并且是監(jiān)守自盜的紅娘送來的，她怎能不加意提防呢？鶯鶯假裝對紅娘發(fā)怒，追問書信是從哪里來的，目的是為了瞞住紅娘；可紅娘早有準備，不僅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而且還反守為攻，裝作要去老夫人處告發(fā)，迫使鶯鶯轉而央求紅娘�！�

紫蘇接言道：“鶯鶯見信后的戲全由她的一個‘假’字生出。由于鶯鶯做假，紅娘不能把情書直接給她；也由于鶯鶯的‘假’引出了種種誤會……這種‘假’，固然是由于家庭教養(yǎng)，使鶯鶯不敢承認心中的愛情；更主要的，是她用‘假’來自我防衛(wèi)——她怎敢把不合禮法的愛情向人吐露呢？”

哲良喝了口咖啡，說：“《西廂記》是我國愛情戲曲中的典范之作，元明以來，它最受歡迎、流傳也最廣。全劇5本21折，源自唐人小說傳奇之冠——與白居易齊名的詩人、世稱‘元白’的元稹所寫小說《鶯鶯傳》，又叫《會真記》，‘會真’即遇仙之意。小說中的張生就是元稹自己：元稹早年和表妹幽會私通，后來又拋棄了她，另娶尚書仆射的女兒為妻。小說文筆細膩，情節(jié)跌婉，哀艷動人，廣泛傳播，魯迅稱它‘振撼文林，為力甚大’；北宋時，趙令畤改為可以演唱的《商調蝶戀花》鼓子詞，推動了故事的流傳；金代章宗的時候，有一位董解元，解元是當時對讀書人的泛稱，他把這個兩三千字的故事擴展改編成長達5萬字的鴻篇巨制《西廂記諸宮調》，又稱《董西廂》。”

哲良看了一眼紫蘇，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諸宮調是一種有說有唱、以唱為主的文藝形式，因聯(lián)綴多種宮調的曲子成套演唱，故稱‘諸宮調’，在當時的鄉(xiāng)村城鎮(zhèn)廣為流行。《董西廂》是我國最著名、最完整的諸宮調，被稱為‘北曲之祖’。因為演唱時，口里念著詞句，手里彈著三弦，所以也叫《西廂彈詞》或《弦索西廂》。這位解元先生做了《西廂彈詞》后，大家都彈唱起來，一時非常風行，不過都是坐唱，不能扮演出來。到了元代，王實甫在此基礎上加工提煉，完成了由說唱文學到戲劇的重新創(chuàng)造，改編成為光彩奪目、彪炳千古的元代雜劇之冠——《崔鶯鶯待月西廂記》，也叫《王西廂》。”

見紫蘇不時微微頷首，哲良頓時來了精神：“元代是我國戲曲史上的第一個黃金時期，雜劇成就尤為突出，有姓名可考的劇作家就有80余人，劇本500余種，保存至今的還有160余種。雜劇作為我國最早成熟的戲曲種類，興起于唐末，是在唐歌舞戲、宋金雜劇院本等戲曲源流基礎上形成的一種包括演唱、道白、表演等內(nèi)容的綜合性戲曲，因以唱曲子為主，所以也叫元曲。雜劇的音樂是唐宋以來各類音樂及當時諸種曲調的薈集，以北方的流行曲調演唱，故又稱‘北曲’�！�

見哲良停下，我接口道：“元雜劇的語言有本色派和文采派之分。關漢卿是本色派的領袖，王實甫則是文采派的翹楚�！段鲙�記》為文采派峰巔之作，文辭優(yōu)美，詞藻華麗，詩意濃厚，風韻獨具，有‘花間美人’之稱；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借林黛玉之口說它‘詞藻警人，余香滿口’；元代戲曲作家賈仲明夸它‘天下奪魁’；明代戲曲理論家王驥德說它是‘千古絕技’。我們常說的四大著名愛情劇，就是指王實甫的《西廂記》、關漢卿的《拜月亭》、白樸的《墻頭馬上》和鄭光祖的《倩女離魂》，其中以《西廂記》為壓卷之作；著名文學批評家金圣嘆把它與《離騷》、《莊子》、《史記》、杜甫詩、《水滸》合稱為‘六才子書’。

《西廂記》也是世界文藝寶庫中的珍品：《法國拉魯斯大百科全書》稱它為‘元曲中篇幅最長的一部浪漫主義的杰作……充滿了迷人的情趣’；《美國大百科全書》說它：‘是一部充滿優(yōu)美詩句的愛情戲劇，是中國13世紀最著名的元曲之一……是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俄國瓦西里耶夫院士指出：《西廂記》和歐洲最優(yōu)秀的歌劇相比，毫不遜色，它‘語言精麗’，‘如果撇開語言不談，僅就情節(jié)和劇情的發(fā)展，再加上臺詞和曲詞，即使在全歐洲恐怕也找不出多少這樣優(yōu)美的劇本’�！�

哲良說道：“明清時代，《西廂記》研究出現(xiàn)了熱潮，不僅評刻本極多，改編翻案作品也很多，至今尚存近80余種，像《南西廂記》、《續(xù)西廂升仙記》、《翻西廂》、《新西廂》、《東廂記》等等。為了提高閱讀興趣，各種版本的《西廂記》都附加插圖，有的甚至達200多幅，許多著名畫家如唐寅、陳洪綬、仇英、蕭云從等也加入版畫創(chuàng)作隊伍，極大提高了版畫的藝術水平。陳洪綬參與的《西廂記》共3種，其中就有1639年、崇禎12年刊印的《張深之正北西廂記秘本》，‘正’是訂正的意思，‘北’則是針對當時的南戲《西廂記》而言——明朝的戲曲聲腔分為南北兩個系統(tǒng)，《王西廂》原屬北曲。此書分為5卷，也是根據(jù)劇本的5折結構而來。前面有一幅崔鶯鶯的畫像，插圖主體為雙面連式圖5幅，依次為目成、解圍、窺柬、驚夢、緘愁。鑒于當時《西廂記》的插圖一般都在20幅甚至更多，陳洪綬把全戲縮減為5個場面，這在當時是一個極為大膽的創(chuàng)新舉措，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窺柬’一折�！�

“對！”我附和道：“陳洪綬故意拖長了看信的時間，更深刻地刻畫出兩個人的心理活動：鶯鶯一幅認真思索后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手捧心上人的情書，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慌亂；紅娘也沒有嘲弄戲謔的意思，一臉認真而忍俊不禁的神態(tài)。你們看，陳洪綬的版畫明顯吸收了許多戲曲的表演程式和手法，如僅以屏風來作背景，這跟戲曲的布景簡潔是一致的。而在其他一些版本的《西廂記》插圖中，往往習慣于把整個室內(nèi)空間都描繪出來，包括桌椅等家具。另外，畫中人物跟觀眾的距離很近，人物姿勢也來自戲曲的表演身段。這是因為在明代，《西廂記》是經(jīng)常演唱的劇目，陳洪綬親自參與戲曲創(chuàng)作，所以會經(jīng)�？磻�。雖然畫中人物有些類型化，但動作達意，形象生動，性格鮮明。陳洪綬創(chuàng)作的版畫很多，他的木刻《水滸葉子》和《西廂記》插圖，堪稱版畫中的精品；19歲時所作《九歌》插圖中仗劍徒行的屈原形象，兩個多世紀無人超過。”

一直默不作聲的紫蘇低聲問哲良：“明天我們?nèi)テ站人�，好嗎？�?/p>

普救寺位于永濟市西北12公里處的黃土丘上，東瀕連綿起伏的中條山脈、南鄰古風猶存的蒲權遺址，西連波濤洶涌的黃河，林木茂盛，鮮花盛開，綠草茵茵，百鳥啼鳴，視野開闊，清雅幽靜。

下了車，穿過巍峨高聳的山門，我們緩步進入寺內(nèi)。

“據(jù)寺內(nèi)殘存碑文和永濟縣志記載，普救寺創(chuàng)建于唐代武則天時期，最初叫西永清院。五代時，后漢派郭威討伐蒲州城中的李守貞，攻打了一年，城也未破。郭威問西永清院里的和尚：為什么一年都攻不破此城？和尚回答：將軍你要發(fā)善心，城就會破。郭威立即折箭為誓，果然第二天城就破了，郭威依言不殺城中一人，西永清院于是改名為普救寺。”紫蘇對這里似乎很熟悉。

“這只是小說家戲言，唐初的《續(xù)高僧傳》確切記載普救寺在隋初已有相當規(guī)模，且名稱就是普救寺；現(xiàn)代考古研究表明，普救寺的始建應該在南北朝甚至是東晉。所以，歷來認為普救寺建于唐代的記述都是靠不住的�！闭芰技m正道，紫蘇撇了撇嘴。

“紫蘇，你是不是來過這里？”海鷹問道。

“16歲時，讀了《西廂記》，就一個人跑來看看。”紫蘇淡淡地說。

在哲良詫異目光的注視下，紫蘇接著講道：“公元1555年冬發(fā)生強烈地震，寺院建筑被毀，以后又不幸失火，加上戰(zhàn)亂不斷發(fā)生，天災人禍，至解放前夕，只剩下一座鐵塔。上世紀80年代中期，普救寺根據(jù)古代形制規(guī)模重建，成為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

隨著紫蘇的“講解”，我們依次參觀完大士佛洞、大天王殿、大佛殿院、大佛殿、方丈神院、關公殿，來到寺內(nèi)西向的塔院，一座塔身挺拔俊秀、高約50米的13層方形磚塔聳立院中。

順著雨道盤旋而上，登上塔頂，極目遠眺，四方風物盡收眼底，不由心曠神怡。一片蔥郁中，古雅壯觀的普救寺以中軸線為準從前到后、左右均衡地依次展開。

“此塔原名舍利塔，鶯鶯與張生在這里喜結良緣后，就改稱鶯鶯塔，成為兩人戀愛故事的見證和愛情勝利的紀念碑�！鄙系盟�來，都有些氣喘吁吁，紫蘇的話語卻仍是柔潤動聽：“最奇特的是塔中的回聲效應：在離塔10米至20米處擊石，能聽到塔內(nèi)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蛙叫聲，而且前后上下、所應不同；2.5公里外的蒲州鎮(zhèn)戲臺演戲時，在塔底臺階上能聽到塔里有鑼鼓聲；在塔旁小聲說話，距塔40米處能清晰聽見；在第9層說話，下面聽起來像從一層傳來；在5層說話則好像一層和9層都有人說話。鶯鶯塔和北京天壇回音壁、四川石磴琴聲、河南蛤蟆音塔合稱為我國四大回音建筑�！�

“這是怎么回事兒？”海鷹一臉好奇。

“據(jù)說，唐朝建塔大師智高為了教育自恃高明、目空一切的徒弟，便使出絕招，在塔里放了一對純金鑄造的青蛙，創(chuàng)造了‘舍利塔有金蛤模，手擊妙處叫呱呱’的奇跡，使徒弟自慚形穢、甘拜下風，從此虛心好學�！�

紫蘇話音剛剛落地，哲良便說：“這只是民間傳說。鶯鶯塔之所以產(chǎn)生這么多聲學效應，原因主要有三：一是特殊的地形地貌。鶯鶯塔所處地勢較高，四周平緩又無障礙物，因此可接受大范圍內(nèi)傳來的聲波。蒲州鎮(zhèn)的鑼鼓聲被塔接受，并在其中來回反射，形成從塔中傳出的鑼鼓聲；二是特殊的建筑構造。每層塔檐挑出成內(nèi)凹弧形，能把聲音反射匯聚，‘蛙聲’就是這13層塔檐反射的結果。塔內(nèi)一層下面有個收縮口，能把塔內(nèi)發(fā)出的聲音來回反射，形成共振源；三是特殊的建筑材料。塔身和塔檐全部都用青磚疊砌而成，青磚表面光滑，對聲波有反射和諧振作用�！�

從塔上下來，海鷹拿了兩個石塊跑到離塔十幾米的地方敲擊起來。果然，塔里傳出了“嘎哇！嘎哇！”的蛙鳴聲。而且，在塔前擊石，蛙聲從塔底出來；塔后擊石，蛙聲就從塔頂傳出。真是令人驚奇！

大佛殿西側有一廂房。紫蘇說道：“這里是張生的居處，那曲‘爭奈伯勞飛燕各西東，盡在不言中’動人心弦的琴聲，就是從這兒傳出，牽動了鶯鶯的情懷�！�

到了東側隔墻的梨花院，院中有正房與東、西廂房�！拔鲙�房就是鶯鶯的住處。鶯鶯差使紅娘送詩給張生，約其夜半相會：‘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詩中所說‘西廂’正是此處�！弊咸K手指東墻繼續(xù)講道：“《鶯鶯傳》中說‘崔之東墻有杏花一株，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逾焉，達于西廂’，就是這里。”

進入后花園，奇花異草，清香撲鼻，蒼松垂柳，倩影斑駁，鳥鳴蜩啾，環(huán)境清幽�！斑@里就是《西廂記》中張生和鶯鶯月下幽會的地方，兩人‘墻角聯(lián)吟’而‘意似癡，心如醉’、‘恨相見得遲，怨歸去的急’！”紫蘇的話語里帶著一絲浮想。

哲良開口道：“《鶯鶯傳》寫的是張生的風流韻事，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悲情故事；《董西廂》雖然以兩人結合為結局，但也是以張生為主角，渲染的是張生對美色的不懈追求；《王西廂》才是真正的‘鶯鶯傳’，鶯鶯被放在比張生更突出的地位，并第一次明確提出了‘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婚姻理想，把‘有情’即愛情作為婚姻的精髓和基礎。這是對千百年主流婚姻觀念的勇敢反叛，否定了傳統(tǒng)的以門閥、財產(chǎn)、權勢或者‘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知恩報德’等為基礎的聯(lián)姻方式，具有振聾發(fā)聵、驚世駭俗的巨大力量。郭沫若說它‘是超過空間的藝術品，有永恒而且普遍的生命�！段鲙�記》是有生命的人性戰(zhàn)勝了無生命的禮教的凱旋歌、紀念塔�！�所以，即使到了近現(xiàn)代，它也具有巨大的生命力，不僅有田漢改編的京劇《西廂記》、馬少波改編的昆曲《西廂記》，其他地方劇種以及歌劇、評彈也紛紛上演這個愛情故事。”

說到此，哲良嘆了口氣：“但關于作者王實甫的生平，我們卻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名德信，是北京人。另據(jù)一些少得可憐的文字資料推測，他的生卒年份大約是1260—1336年，�；燠E于勾欄，就是演出雜劇及歌舞的游藝場所，是個不拘禮法、與倡優(yōu)有密切交往的文人；早年曾經(jīng)為官，宦途不無坎坷，晚年棄官歸隱，過著吟風弄月、縱游園林的生活。王實甫著有雜劇14種，現(xiàn)僅存《西廂記》等3種�！�

聽到此處，紫蘇說道：“中國傳統(tǒng)文學最流行的就是結尾大團圓，這也是一般人最喜歡看到和聽到的，但這恰恰是我最討厭的。情節(jié)編得跌宕、文字寫得精致，讓人深切難忘；結尾一團圓，就把這些情緒一筆勾銷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生命本來就是不完美的，正因為不完美，才有了無窮的魅力。最動人的故事，是沒有結果的故事，其次是結果不快的故事。為什么中國最好的小說是《紅樓夢》和《水滸傳》，就是因為一個沒結果、一個結果極其不快。《鶯鶯傳》本來是沒結果的，王實甫非要添足，還說：‘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不要說這根本不可能，如果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那還有什么文章可做？薛老師，您說對不對？”

一縷陽光映在紫蘇臉上，晶瑩如玉。哲良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我笑了笑，說：“紫蘇講得對！都美滿了，也就無所謂美滿了。理想的愛情和婚姻包括三個層次：一是成為眷屬的要是有情人；二是有情人都可以成為眷屬；三是成為眷屬的能天長地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飽含感情地說：“真愛，絕不是單純的直覺或一時沖動，也不是無原則的給予或無償?shù)乃魅�；她不僅是及時的贊美、適當?shù)墓膭�、溫柔的安慰和持久的關注，也是必要的拒絕、得體的批評、恰當?shù)臓幷摵陀行У亩卮�。西湖月老祠前的對�?lián)寫道：‘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固然令人向往，但成了眷屬的真愛一生、天長地久，才是輝煌的人生。”

夕陽斜照，“鶯鶯塔”的琉璃塔頂熠熠生輝；微風拂過，塔上銅鈴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我慈愛地看著哲良和紫蘇這一對玉人，心底涌出無數(shù)的祝�！�…

資料由北京松云堂畫廊編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