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筆非蒙養(yǎng)不靈,非生活不神”這句《石濤畫語錄》中的警句像春風一樣把杜滋齡的心扉吹開了。由于杜滋齡從小秉賦優(yōu)異,雖幾經(jīng)曲折,但始終堅持正確的方向,勇于登攀,是值得我們贊譽的。
1981年10月,杜滋齡畢業(yè)于我院國畫系人物畫研究生班,我是他們班的指導老師,我們共同商討,縝密考慮安排教學計劃,包括課堂教學、參觀訪問、深入生活、畢業(yè)創(chuàng)作、畢業(yè)論文、畢業(yè)答辯等一系列工作,取得了優(yōu)異成績。
畢業(yè)后,迄今倏忽六七個年頭了。杜滋齡在這六七個年頭中始終針對“興與精靈聚”這個一貫不渝的信念,在工作之余,仍能不斷堅持到生活中去汲取源頭活水,灌溉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園地,攫取生命升華和藝術凈化。
正是帶著這種精神,杜滋齡到青海草原汲取了清澈動人的“活水”來加工,演變成為感人的形象,并把以往清麗的風格更換為剛強挺勁的意向。比如《藏族老媽媽》一畫,以細致而老辣的線條刻畫了久歷風霜的臉部,以粗豪放縱的筆觸勾畫衣襟,粗豪、細致呵成一氣,十分得體。去年(1985)為國際和平年而作的《侗鄉(xiāng)三月》則用剛柔兼施的手法處理,發(fā)揮了黃賓虹先生的“含剛健于婀娜”的意趣,把侗族姑娘畫得身材剛健、姿態(tài)婀娜,在筆情墨趣間,流露著浙派的痕跡,感到非常親切,特別是豐富內(nèi)蘊的思想感情,足以發(fā)人反復琢磨,充滿著詩的氣氛,充分說明是“取得源頭活水”后的結果。
《侗鄉(xiāng)三月》中挑擔的趕集姑娘,著意在中國畫特點上狠下功夫,烏黑的發(fā)髻鑲嵌上一組紅絲帶,白頭巾襯著藍條紋,加上灰青色小笠帽,顯現(xiàn)出一張紅暈健美的臉孔,洋溢著一派青春少女的容光。沒有“源頭活水”,哪能有如此感人的形象?畫上又配上一首富有魅力的散文詩,更臻完美了。詩曰:“采一朵侗鄉(xiāng)的山花,留下三月的歡語,一抹淡淡的晨曦里留著恬淡的笑靨。冬夜已經(jīng)離去,春天已經(jīng)歸臨,侗鄉(xiāng)的新春凝聚著誠摯的希冀,多少回的苦索,多少回的尋覓,侗鄉(xiāng)的風風雨雨灑進古老的山地。生活的歌,催發(fā)著理想的稚芽;流淌的山溪,響過村村寨寨的土堤。野花,顯著艷麗;田野,處處翠綠;喜悅藏在土壤中,收在是在秋色里。微風、青草、清雨,哦!這是侗鄉(xiāng)的三月里!痹娧笠缰寄,傾注著情懷,豐富了希冀。這種詩情畫意的中國畫形式,雖然屬于舊題材,但仍然表達了新時代的新內(nèi)容。與單純的亂涂亂抹、混亂的意緒、所謂的新觀念新創(chuàng)作,不可同日而語。
中國畫重要的不是事物的外在形象與色彩,而是內(nèi)在的神韻,將精深的哲理寓于簡括的筆墨之中。中國畫又存在著諸多抽象性的表現(xiàn)手法,概括而神奇。杜滋齡作的《白居易賣炭翁詩意圖》和《家家都在畫屏中》都包含著這些抽象成分,這種抽象成分是雅俗共賞的,給人以美的啟導。但是,如果能把《家家都在畫屏中》的山巒、田野、房屋、樹木、鳳尾竹,用以清濁相間,虛實相生,處理得更加強烈一些,把房屋稍略再增添一些,突出了“家家”這個主題,那就更為鮮明、更加牽動人心了。
耐心與持久,勝過激烈與狂熱,杜滋齡患有胃病,年齡比其他幾位研究生稍長一些,竟能樂意地同大家一起涉腳到遙遠的云南邊陲德宏自治州瑞麗一帶去體驗生活。從大理出發(fā)到瑞麗,必須乘坐五個整天的汽車,當時沒有其他交通工具,要穿過瀾滄江、怒江和橫斷山脈的高山峻嶺,氣候驟寒驟暖,變化無常,時晴時雨,奇幻萬千。山路蜿蜒曲折,陡峭無比,食宿不慣,艱辛備嘗。然而沿途奇花異草,出沒無常,忽而叢林參天,忽而巨瀑傾瀉,大河掀波。盡管汽車顛簸,杜滋齡還是精神抖擻,耐不住拿出筆,把耀目的形象錄入了自己的速寫簿?磥恚@種情況也只有畫家和詩人,才能應付自如,體會到只有這種“源頭活水”是甘甜的。
艱辛的五天過去,山巒起伏,彎曲盤旋的山路都消失了,面臨千頃良田,果林連片,花香鳥語,四季皆春的世界到來了。勤勞勇敢的傣族男女老少,來去走動,好像是異國風光攝入眼簾,畫意頓生,忘記了一路的疲勞。
清澈的瑞麗江畔,遍布傣家村寨,傣族人民,十分熱情,而且彬彬有禮,于是我們就在大等罕村寨落腳了。大家忙在竹樓上安排自己的鋪位,整理好自己的畫具,到處串門,到處作速寫記錄,以備將來不時之需。杜滋齡更是迫不急待地挑選他所最喜愛的素材統(tǒng)統(tǒng)記錄下來,有時連一片龍竹、一片小花都不放過,興趣之濃,無可與比。野田飛白鷺,群鵲映朝暉,更是動情的對象—攝入眼簾,記入畫中。
繪畫作品不是音響、擊節(jié)、樂曲和悠長的傳聲筒,也不是穿筆挺的西裝和以為矯健的姿態(tài),繪畫作品是磨勵、痛苦、歡樂,是對祖國藝術傳統(tǒng)的真摯的還是虛偽的愛的嚴峻考驗,杜滋齡所畫的墨瀋淋漓,境界清麗恬靜,既闡明了熱愛生活、熱愛祖同藝術傳統(tǒng)的鮮明表現(xiàn),又充分體現(xiàn)了蘇東坡的“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的旨趣,是對事物認識的美學深化。
杜滋齡的《白居易賣炭翁詩意》《東坡賞硯》二幀都是傳統(tǒng)題材,傳統(tǒng)筆墨,章法謹嚴,筆意清麗襲人。實際上,就從溫故而論,也是非常必要的,故中亦有新在;新的不好,反而感到舊。新舊不一定都丑。滋齡逾越藩籬,大膽突破,閃耀了新光彩。
滋齡為人質補、敦厚,學養(yǎng)宏富,他的畫早已在國內(nèi)外多次獲獎,取得了成就,無須贅述。最后謹以“生命賜給予我們,我們必奉獻于生命,才能真正獲得生命”的名言與滋齡同志共勉!
(《新美術》198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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