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大視野中,書法和文學都是表現心靈情韻的藝術。書法受文學觀念和審美模式的影響,在藝術審美大視野中,書法與文學、繪畫、印章具有十分緊密的關系。詩文不僅是書法家最重要的表現內容,而且將豐富的情感內容外化到書法的情感線條符號中,使以線表情的書法成為中華民族深層心理的藝術形式(范式),并稟有了獨特的文化意蘊。
一 文學之氣與書法之神
文學與書法都講究氣與神,這是“藝進乎道”,并具有形而上意義的關鍵之所在。
(一)“氣”的哲學美學內涵
氣,是中國古典哲學美學的重要范疇,也是中國藝術精神的生命之所在!皻狻痹谖膶W和書法中具有本體論的意義,需要我們去認識和把握這一獨特的文化精神。
“氣”貫穿在整個哲思和藝術創(chuàng)造進程中。我國歷來對“氣”的解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僅就審美體驗及其藝術創(chuàng)作中,就有氣韻、氣勢、氣質、神氣、生氣、氣力,以及骨氣、意氣等等。氣的多義性,增加了對其把握的難度。一般說來,可分為三個方面:
第一,源于中國古代哲學的宇宙之氣,或稱為“元氣”。這種氣是大化流行,生生不已的,太虛即氣,氣即物質,氣生萬物,形氣相化。在太極圖里那象征著一團元氣的圓圈里面,只因有中間那條S形的分割線,就成了陰陽二體,就有了運動,有了生命,猶如兩條首尾相銜的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排斥,又互相依存,既對立又和諧的統一體。這S形曲線,就是元氣的流動線,就是生命流動線和宇宙流動線。
第二,審美體驗主體之氣。審美體驗帶有整體性特點,古人用“氣”來表達包容了情、志、意、德、才這些屬于藝術家的精神因素的全部。宇宙元氣是無窮無盡的生命、靈感和美的源泉。中國詩人以整個自然界作為自己的對象,以取之不盡的宇宙元氣作為自己的養(yǎng)料,所以能胸羅宇宙,思接千古,感物起興,使宇宙渾然之氣與自己全部精神品格全身心之氣進行化合,才能產生審美體驗的元氣(激情),呈現出興會勃發(fā)的生命。從而全身心都投入藝術創(chuàng)作,用整個身體和靈魂進行表現。一字、一音、一線、一筆,都是藝術家生命燃燒的元氣運動的軌跡。尤其是書畫,更是強調身心一致、凝神靜氣,氣沉丹田,以氣運筆!跋鹿P千鈞之力”,其實非全身之力,而是將全身之氣凝到毫巔。這是一種力能扛鼎的控制力。
第三,作品內在之氣。氣是有規(guī)律、有節(jié)奏的宇宙生命的運動,反映在藝術作品中,就是其自身節(jié)律感以及韻味感。以氣貫之的書法之線,是一種有情有氣的生命之線。書法那墨氣氤氳的線條不是平面的線,而是一種渾圓的、立體的、起伏流動的線,是氣韻生動的活的生命之線,是充滿音樂感的氣的灌注和運行之線。
(二)文之氣韻與書之神氣
在審美過程中,氣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莊子認為最高的審美境界就是“聽之以氣”的境界。
文學重“氣”(氣韻),書法也重氣(神氣)。在中國美學看來,天地萬物的本體和生命都是氣,同樣,氣也是藝術的本體和生命。氣不僅僅是“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的對于宇宙生命的審美展示,而且也是氣韻、神氣等標示詩性人生的超越性境界。
氣與韻都是“神”分解性的說法,都是“神”的一面,所以氣常稱為“神氣”,而韻亦常稱為“神韻”。就書畫而言,氣有筆氣、墨氣、色氣、又有氣勢、氣度、氣機。(明唐志契《繪事微言》)書法以精、氣、神為主(清朱和羹《臨池心解》),可表現書家心情的內在波瀾,展露其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內心秩序和失序。如此,方可謂得其氣得其神。中國書法是以線條表達某種無法描述的生命氣息的形式,它以一線墨痕,就可以將那超絕言象的玄妙之意盡納化境之中。
氣在中國藝術中有決定性意義。氣是統率審美主體神、情、意、趣、形、骨、韻、勢的樞機。是審美主體全身心之氣的微妙契合。氣是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的內在機心,作品是氣的外在形式。無氣之作品易流于狂亂,而缺乏深度和厚度。氣激發(fā)、引導人的心靈感受,規(guī)范神思的正確方向,使靈魂從有限之“言”與“線”導向無限、永恒的終古之美。氣是形成創(chuàng)作主體審美個性、人格風貌、精神氣質的關鍵,也是文思通塞的關鍵,是藝術之為藝術的重要條件。有神有氣的作品,必然與宇宙普遍性形式和規(guī)律的情感同構。書法藝術所表現所傳達的,正是這種人與自然、情緒與感受、內在心理秩序結構與外在宇宙(包括社會)秩序結構直接相碰撞、相調節(jié)、相協奏的生命體驗。
“書貴入神”,(劉熙載《藝概·書概》)神是氣韻貫通所臻達的妙境,是生氣勃勃的精神意態(tài)在整幅作品氤氳涵蘊,它喚出心靈那超出言辭之外的深層意義,傳達出那不可言喻的情思和電石火花般的靈感。書法之神是氣韻生動的神采之神,是“墨氣所射,無字處皆其意”(王夫之《姜齋詩話》)的神韻。
神韻是氣韻的顯現。有神有氣的書法作品充滿音樂的韻律感,具有深層審美體驗價值,是一種有生氣的,具有永恒魅力的藝術杰作。無氣無興,則浮墨滿紙,謬語厭人,其誕生就是死亡。興中之氣是作品好壞的標準,而氣顯神凝則是作品入境的標志。
二 文學體驗與書法感興
氣是生命的充盈狀態(tài),是藝術體驗、感興的本源。
(一)文學與書法是審美體驗的外化
藝術是人生體驗的審美表征。文學借語言,書法借線條的表現直指生命體驗的深層,創(chuàng)造出全新的意象和審美境界。
人是中國文學與書法藝術表現的中心。文學是以人和人的審美體驗為表現對象的書法同抒情性的文學一樣,是通過符號的情感性表現人,通過線條的生命體驗轉換表現人的審美氣質和風神。
每一代的藝術都滲透著生命體驗和感悟,用現代美學的話來表述,即生命體驗著,因體驗而顯出生命的嚴峻性和可能性。體驗是生命意義的瞬息感悟,在這瞬息之中本體之思撕裂時間母胎而把捉到永恒。體驗是一種人生境界。藝術來自于體驗,并且就是體驗的表現。藝術因體驗的激情性而顯示出悲、歡、苦、樂,因體驗的原生性而無保留地袒露出詩人心靈中的每一紋波瀾,每一陣顫栗,每一絲虔敬。藝術關乎人生,是生命的表現和傳達,它表達了體驗,而且表現了生命的真實。
書法之道是本自天地之心那自然宇宙之道的,而線的運行、點畫使轉乃至整幅作品的抒情氣氛卻是心情意態(tài)的自然流露(“達其性情,形其哀樂”)。所以,書法寫意是有感于自然人生而遣興抒懷的。
同文學表現情感一樣,“托物起興”,書法在筆歌墨舞之間,流淌著人的情思。書法中不斷出現將線條墨韻生命化、人生的形態(tài)。“文如其人”,“書如其人”,書法與人格襟抱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二)文學與書法的審美感興特點
中國藝術精神張揚一種人格生命的“感興”。正是“興”的興發(fā)感動作用,使人(主體)在自然世界(對象)中,看到了自己的情感的投射,使藝術對象的表現成為自我情感的表現。那么“興”或“感興”在文學和書法中有怎樣的審美價值呢?
中國文藝美學十分重視藝術體驗過程中的“興”,將“興”看作是中國藝術精神的核心。
“興”的第一個鮮明特點就是在于它是感興起情。當審美主體面對其審美對象時,會因原有的心態(tài)模式與景、物對應,激發(fā)而勃然起情。興的“一情獨往”,可以使主體的審美體驗能突破景物的表面層次而進入較深層的審美體味。所以書家有觀劍舞而悟筆法的。
“興”的第二個鮮明特點是審美體驗的初級直覺,有其感興深拓性。我認為“興”有兩個層次,一是藝術家感物觸物而興情,我稱之為初級的直覺或是情與物初步相契。其二是高級直覺,尤其是審美體驗能力強的人(如敏感的藝術家),在感物的瞬間馬上就達到了“神游式的超越”——即達到靈感程度。所以不少的人觸物興懷而吟出千古絕唱。同樣,書法也“意與靈通,筆與冥運,神將化合,變出無方。”(張懷瓘《書斷》)
“興”的第三個鮮明特點是具有向審美體驗第二層“神思”過渡和交叉的趨向。“興”在起初主要是激發(fā)起作家的創(chuàng)作沖動,通過外物景物抒發(fā)表現情思。因此,興可以因起初的勃發(fā)興騰,上升到“興會”(靈感),境界,這是向人類的深層心理的拓進,是詩歌生命力、表現力廣闊馳騁的疆場,也是詩人們言情托意、感物興懷的一種重要方式。同樣,書法創(chuàng)作的感興也令書家震驚,孫過庭說:“夫心之所達,不易盡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難形于紙墨。粗可髣髴其狀,綱紀其辭。冀酌希夷,取會佳境!闭窃谶@個意義上,我們說“興”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不二法門,是寫出具有自己獨特個性(因每人觸物感受絕不雷同)和本真審美價值的藝術作品的“度人金針”。
(三)文學與書法的體驗過程
真正的藝術是一種詩意的凝聚和精神的貫注。
文學體驗與書法感興作為藝術審美體驗有相通之處。審美體驗是多種心理功能(感知、想象、情感、理解)共同活動,而表現出“起興”(初級直覺)“神思”(想象)“興會”(靈感)幾個不同的層面。這幾個層次不同,深度有異的體驗形式共同組成了完整的審美體驗的動力過程,呈現出由初級層次向高級層次,由外部體驗向內部體驗,由淺層感受到深層體味的層遞性。這一動態(tài)過程,古今美學家、藝術家早就開始了探索,并且對審美體驗各層次的特點,作了深層揭示。莊子將對審美對象的感受和體驗劃分為三個層次:一是“耳目”感官的初級體驗;二是“心意”情感的中級體驗,最后是直覺精神人格的“氣”的高級體驗,是全身心、全靈魂、全人格的震動。南朝的宗炳也用“應目”、“會心”、“暢神”三層次來闡明自己對審美感受進程的看法。
不妨說,文學與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審美體驗過程表現為相對獨立的三個環(huán)節(jié):
首先是藝術家對審美對象產生積極的審美注意,這是一種“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莊子·達生》)的“虛靜”所表征出一種極端聚精會神的心理狀態(tài)。主體虛心澄懷,擺脫各種日常經驗中的名利雜念,對審美對象作精細入微、獨到殊相的審美觀照,而就在這“虛靜”、這“澄懷”“忘思”之時,主體之心為審美對象所獨占,而對其他對象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于是凝神的瞬間,主體對客體的外在形式(色、線、形、音等)產生了直覺的審美愉悅,勃然而起一種興發(fā)感動,使主體迅速進入一種激情之中。因此可以說,虛靜、凝神、澄懷、忘思是藝術創(chuàng)作審美體驗的準備階段,而感物起興則是審美體驗的第一階段。
其次,當興發(fā)感動勃然而起時,主體迅速突破對審美對象外形式的掌握,而以其心靈的味覺去“體味”內形式的意蘊,如鄭板橋對竹的內蘊的捕捉,柳宗元《江雪》對千山、萬徑、孤舟、江雪的獨特的審美感受。而在書法上,則有唐張旭觀飛蓬驚沙、公孫大娘舞劍器、懷素觀云隨風變化,顏真卿謂豎牽法折釵股不如屋漏痕,雷簡夫聽江聲忽有所得,文與可見道上斗蛇遂悟書法之妙。這時,主體就已經進入“神思”領域,以莊子的話來說,就是“聽之以心”的境界。主客體交融重迭,“精鶩八極,心游萬仞”(陸機《文賦》),對自身局限不斷超越,并將自己所統攝的宇宙之氣和內在呈現的生命之氣吹入藝術對象中,建立一個生氣灌注的完整的藝術世界。
最后,最高的體驗層次表征為“靈感”實現的“物化”(物我一體)境界,主客體之間所有對立面都化為動態(tài)的統一,達到主體和客體完全融合一致的境界,各種體驗(人生體驗、道德體驗等)都匯到審美體驗這一最高體驗之中。于是主體與客體徹底摒棄了外部的雜沓和摹擬,靈犀相通。主體在客體上注入了自己的人格和生命,打上了主體精神世界的印痕,甚至主體化為客體,物我不分,主體與對象之間消除了疏遠和對峙,產生一種忘懷一切的自由感。此時,藝術家往往感到一種極為強烈的情感在心中躍動并統攝整個身心,一股洶涌的心潮迫使自己去表現,進而體驗到一種“無言之美”。如“顛張狂素”皆如此。
在心物關系上,中國書法家和詩人強調緣情感物式的“神與物游”。詩人和書家往往將自己作為自然的一部分,與自然產生一種親和關系。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藝術家往往以主體的生氣,體合自然之氣。嵐容川色、一花一石都成為藝術家澄懷味象的對象而與道相通,在自然(物)的形質上能看出它的趣靈和生命,看出它有其由有限通向無限之性格。自然是創(chuàng)作的無言宗師,也是藝術靈感的淵藪。神與物游的深刻之處在于,作為主體的人在“志”(情志)和“氣”(血氣、元氣)的共同作用下,透過耳目與作為客體的物一起交感同游而成。這“物”(自然)是有其自身的精神和生命的(自然之魂),然而卻是無言“大美”,是隱含的、內斂的,須經過一番寂然凝慮、收視反聽的"虛靜",才能感受到自然之靈的內在之氣和永恒生命,達到物與神合、神與物游的境界。一切偉大藝術家所追求的正是這種可以完全把自己安放進去的世界,從而使主體的人生和精神獲得完全的自由。由此看來,文學與書法創(chuàng)作的神思想象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從虛心澄懷以納萬物始,進而到激情難遏、意象紛呈,最后以語言或線條物化為止。
事實上,神與物游包括虛心接納以體認自然之氣(入)與主動投射以獲得精神自由(出)的先后兩個過程,最后達到主客交融,物我合一的“物化”境界。
三 文學之言與書法之線
一切藝術創(chuàng)造都是自由精神的體現,即臻達“游”的境界,文學和書法都概莫能外。
取境與靈感對文學和書法境界的高低有著直接的作用。取境即詩歌意境的創(chuàng)造。詩意的創(chuàng)作在于思之深與感之切。作者以自由心神做無限的追求,在激情澎湃、意象迭出時,便需殫竭心智以求美妙、準確的語言將其神思的情感意象完美表達出來。
同樣,書法的創(chuàng)造之路也是相當艱難的?梢哉f,這是一個“心不厭精,手不忘熟”,“心悟手從,言忘意得”(《書譜》)的過程。但是,一旦凝神功成,即積學“玄覽”與感物會心達到瞬間契合,充滿生命活力、具有秉道之心的主體(人)則與有生命靈性、有人格形態(tài)的元氣氤氳的自然(物)之間產生出一種神秘的共同感應交合作用。這種神與物感應交合所達到的境界,是一種“游”的境界。這種“游”是一種孔子所說的“游于藝”之“游”,也是莊子藝術精神中那種心靈自由解放之“游”。
在神思靈感之中,天地萬物、人心悲歡都可以納入書法,揮筆潑墨有如神助,在這種天地人合一的瞬間,物我之間的關隘打通了,書家與自然達到一種新的審美親合關系。在狂筆縱墨釋智遺形中,書家達到精神沉醉和意境的超越,以書法線條將這一形而下的筆墨運動升騰為形而上的自由精神律動。書法在走筆灑墨中抒發(fā)的是宇宙和心靈運動合一的沉醉之樂。
書法是線的藝術,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但書法不僅僅是線條的運動,文學也不僅僅是語言的鋪陳。它們都是一種超越“線”與“言”這一層次的更高層。
如果說,文學作品本體是由言(語言)、象(形象)、意(意蘊)構成的話,那么,書法作品本體則是由線(點線)、象(意象)、意(意味)組成。比較不同藝術作品的本體構成是比較美學的重要課題。
文學作品是一個由言、象、意構成的多層次結構,同樣,書法作品也是一個由形(點線)啟蒙(意象),由象悟意(意蘊),又由象入形(有意味的形式)的層次結構。中國書法作為線的藝術,在那線條、旋律、形體、痕跡中,包含著非語言非概念非思辯非符號所能傳達、說明、替代、窮盡的某種情感的、觀念的、意識和無意識的意味。這"意味"經常是那樣的朦朧而豐富,寬廣而不確定,它們是真正美學意義上的“有意味的形式”。書法藝術是審美領域內“人的自然化”與“自然的人化”的直接統一的一種典型代表。它直接地作用于人的整個心靈,從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的身心的各個方面。
書法構成也有三個層面,即點畫線條(由筆法產生),意象(由筆勢即點畫之勢、結字之勢、章法之勢所產生),意味(由筆意產生)。點線是“形”,意象屬“神”,形神共同構成“境”,意味由情與理構成,是書法審美核心之“意”。
(一) 文學語言與書法點線
構成文學作品第一層的“作品存在方式”,主要可以歸結為藝術語言問題,如聲音、文字、色彩等物質材料構成的層次(又可稱為作品外形式)。與此對應,書法構成的第一層次是有生命的線條,這種點畫線條不是僵死的、呆滯的,而是遠取之于天地萬物,近取之于自身的。
點畫線條是形式,又不僅僅是形式,而是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的大氣貫注,是人的精神氣質、生命力度的外在顯現。正惟此,可以說,書法兼?zhèn)湓煨停ǔ橄蟮哪M)和表現(感情的抒發(fā))兩種功能,它無色而具畫圖的燦爛,無聲而有音樂的和諧。在長期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書法由接近于繪畫、雕刻發(fā)展為近似于音樂、舞蹈的藝術。
點畫線條的形式,與書寫工具毛筆關系緊密。正是毛筆運行的干濕枯潤的線條,使書法成為用文字書寫并具有一定的審美價值的藝術形式。它以點、畫、線條等的變化運動構成一種形體美和動態(tài)美,傳達出書法家的思想感情。中國用毛筆寫字歷史悠久,風格特異。毛筆鋪毫抽鋒,極富彈性,書寫時結合用墨,肥瘦枯潤,巨細放縱,變化無窮。它以自由而多樣的線條的曲直運動和空間構造,表現出各種字體、情感和氣勢,形成中國特有的線的藝術。
(二)文學形象與書法意象
文學作品的第二層即形象層,書法藝術構成的第二層是意象之美。這是書法家通過筆勢在點畫線條中融入情緒意態(tài)而成的獨具個體性格的書法線條符號意象。如果說文學的意象是隨時間運動而產生,那么書法意象則是在空間中隨著線條律動而構成。只有妙用玄通,才能達到線條宛轉流動與心(情思)徘徊。情思具有朦朧深遠的表現性,線條運線具有抽象的造型的規(guī)定性,意象使書法線條運動具有了意味。
書法意象美由筆勢構成!肮P勢”與“筆法”不同。“筆法”是寫任何一種點畫必須共同遵守之根本方法!肮P勢”因人的情性、時代風氣而有肥瘦、長短、曲直、方圓、平側、巧拙、和峻的區(qū)別。不同于“筆法”的一致而少?有變異。筆勢對書法的結體之勢和章法布局之勢有獨特的審美要求。
書法意象融萬象之意,從意中悟出萬象的特征,使書法從漢字的符號造型性中解放出來,以點線運動在二維空間中造成具有立體筆墨韻味的三維性視覺形象,并在情感的氤氳排撻中,以心性靈氣、心境神采的"意志"之維,迭加在三維視覺形象之上,而成為抒情寫意藝術時空的四維空間。
(三)文學意蘊與書法意味
文學作品的第三層是作品本體層次的深層結構(意蘊層)。書法藝術的第三層是“意味美”,它主要由筆意和書家心性所完成,是書法由實用性向藝術性轉化的節(jié)點。筆意指書法作品中體現出來的、書法家在意匠經營和筆劃運轉間所表現出來的神態(tài)意趣和風格工力。是對書法作品的精神面貌和奕奕動人的神采的概括,而不僅指表露在外的形式。筆意集中體現書法家的審美趣味和審美理想。
文學之“言”與書法之“線”都關乎人的心靈境界,并使人生與“道”接通而成為詩意的人生。文學的語言揭示出藝術是創(chuàng)造。書法的線條則是生命創(chuàng)造活動中最自由的形式,是使“道”具象化和生命化的軌跡。如果說,文學是通過語言塑造生動多姿的形象,由形象寄寓或領悟作品意蘊的話,那么,書法則是通過點線的律動運載和追攝情思,并由這情與線的“異質同構”節(jié)律應和中,升華出人的精神生命和意向風神,使線條作為藝術家靈魂中伸出的神經元。
因此,書法線條與文學內容相依相合所體現的意蘊詩思和筆墨情趣,使書法成為一種深具“意味美”的形式,一種表現天地哲思情懷的抽象藝術,一種融文之精神、舞之風神、畫之空間意象的綜合藝術。這一高妙的藝術可抒情寫意而啟迪心性。中國書法與文學能臻達同一的審美境界,成為中國文化精神的重要維度。
個人簡介
王岳川教授,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生導師,中文系文藝理論教研室主任,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所長,北京書法院副院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協教育委員會副主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日本金澤大學客座教授,澳門大學人文學院客座教授,復旦大學等十所大學雙聘教授。
中國文化藝術研究著作(包括主編)有:《發(fā)現東方》,《目擊道存》,《中國鏡像》,《中國文藝美學研究》,《本體反思與文化批評》,《全球化與中國》,《大學中庸講演錄》,《文藝美學講演錄》,《發(fā)現東方:中國文化身份研究》,《文化輸出:王岳川訪談錄》,《后東方主義與中國文化復興》、《季羨林學術精粹》(四卷本),《二十世紀中國學術文化隨筆叢書》(六十卷),《中國書法文化大觀》,《書法美學》,《書法文化精神》,《書法身份》,《中外名家書法講演錄》,《北京大學文化書法研究叢書》(6本),《北京大學書法研究生班書法精品集》(20本),《《中國思想精神史論》(四卷本:《中國文化精神》、《中國哲思精神》、《中國文論精神》、《中國藝術精神》)。在中外學術刊物上發(fā)表學術論文約400余篇。
西方文論和美學研究著作(包括主編)有:《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后現代主義文化研究》,《后現代主義文化與美學》,《文藝現象學》,《藝術本體論》,《文藝學美學方法論》,《后殖民與新歷史主義文論》,《現象學與解釋學文論》,《二十世紀西方哲性詩學》,《20世紀西方文藝理論叢書》九卷本,《后現代后殖民主義在中國》,《王岳川文集》四卷本,《中國后現代話語》,《西方藝術精神》,《當代西方最新文論教程》。
在學術上主張“發(fā)現東方,文化輸出,會通中西,守正創(chuàng)新”;提出“國學根基,西學方法,當代問題,未來視野”方法論,關注中國文化身份研究,致力于中國文化的世界化進程。堅持書法是中國文化輸出第一步。長期臨習漢晉唐諸帖,尤好二王和顏書,強調漢唐氣象。書法廣涉諸家,對草書最用力,力求得古人用筆之意并加以當代創(chuàng)新。書法理論上提倡“文化書法”,堅持“走進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chuàng)新、正大氣象”,致力于中國書法文化的世界化。書法繪畫作品入選多種書法集,并被海外收藏。傳略載多種辭書。
資料由北京松云堂畫廊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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