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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干武(以下簡稱“蘭”):白先生好,近期書壇比較大的事件就是第七屆中國書法蘭亭獎。與往屆一樣,每次活動結(jié)束后,都有微詞。今年更是如此,有人直接說“蘭亭獎死了”。蘭亭獎真的死了嗎?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白 砥(以下簡稱“白”):一篇署名長安居的《“蘭亭獎”死了》的評論文章與青海省美協(xié)主席涉嫌抄襲的微帖在朋友圈相繼發(fā)酵,引起微民們的興趣。美女主席的抄襲最后有了處理結(jié)果,《“蘭亭獎”死了》雖沒有引起書協(xié)官方反應,但在蘭亭書法節(jié)公布的獲獎名單上,原來一位金獎獲得者被取消了獲獎資格——這是否算是對長安居這篇文章的回應?不過,對于書法創(chuàng)作,中國書協(xié)確實沒有什么明確的主張或觀念——在很長一個時期內(nèi),無論是全國展還是其他國展,創(chuàng)造型、創(chuàng)新型作品幾乎沒有獲獎可能,甚至連入展可能性也不大,這可以被認為是中國書協(xié)對書法創(chuàng)作的一種立場體現(xiàn)。
“蘭亭獎”是中國書協(xié)的最高獎,這個理應授予當代具有代表性書家的獎項,這些年也有不少授給了連自我風格都尚未形成的年輕作者,這在相當程度上拉低了“蘭亭獎”的地位與作用。倒不是說“蘭亭獎”不能授予年輕人,如果他們的作品傳統(tǒng)功力很好,個性又很鮮明,創(chuàng)造力很強,授予他們也理所當然。但新世紀以來這二十年,中國書壇的確沒有在官方賽事上,特別是“蘭亭獎”上再出現(xiàn)過能夠引領時代的作者與作品,以至讓人的確有“蘭亭獎”死了這樣一種感覺。
八屆中青展作品
蘭:其實,也不僅僅是蘭亭獎,所有的展事幾乎都是如此,每次展出幾百件作品,值得一看的,不過三五件。大多數(shù)作者還停留在模仿階段,不是模仿古人,就是抄襲今人。您認為這種復制與仿古是創(chuàng)作嗎?
白:應該不能算創(chuàng)作!確實,包括“蘭亭獎”在內(nèi)的所有國字號展事,仿作可以說占了大多數(shù),這已經(jīng)不是一個現(xiàn)象,而是完完全全的事實。為什么國字號展事上仿作可以大行其道?個人認為這是中國書協(xié)對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不明晰,甚至可以說與不夠重視有關。書協(xié)作為一個社會團體,有各種各樣的職責與任務,既要抓普及,也應重提高。但怎樣提高?提高到什么程度?怎樣理順普及與提高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沒有應對之策。中國書法是一門具有廣泛群眾基礎,但又蘊藏著最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精神,同時與其他門類的藝術具有相通的審美規(guī)律及審美方向的藝術。因為有廣泛的社會性,高雅與低俗常常被倒置。一些普通的書法人學書不深不博,學養(yǎng)不足,就容易停留在“俗”這個層面上。一些書協(xié)領導在獲得一定的地位后不再鉆研探索,忙于活動與應酬,把自己原本就不夠雅的書風寫熟寫爛,起了一個反面的作用。而大多數(shù)人則由于展覽獲獎入展的導向作用及投評委、領導所好,揣摩評委審美口味及心理,不在學書歷程中樹立正確的創(chuàng)作觀,不探索自我的風格路徑,而以仿古甚至模仿抄襲今人獲獎作品為能事,致使當今的國字號展事鮮有個性風格強烈、有時代意識的作品出現(xiàn)。
八屆中青展作品
蘭:這樣看來,學習一家是不夠的。在學習書法過程中,確實有轉(zhuǎn)益多師、取百家之長之說。學習書法真的要取百家之長嗎?
白:我們常常說“轉(zhuǎn)益多師”,為什么多學可以多益呢?因為如果只學一家,沒有對比,一股腦兒把古人學過來,就容易落入仿制或復制的陷阱中。我們看歷史上的書法家,很少只學一家就自成風格的,而一些大師大家,更是廣取博學,成就了自己的多面貌。比如“二王”、張旭、顏真卿、懷素、楊凝式……留世的作品風格多樣,這當然是因為他們 創(chuàng)造力強,但創(chuàng)造力從何而來?從學古中來!從思考與想象中來!學古如果路數(shù)單一,取法單一,創(chuàng)造力是很難從天而降的。
我在美院帶學生,反復與他們講,不僅要學五體,同一體中還要學多家。學古人最好是學風格相對甚至相反的。比如說學了漢碑北碑,你就得也去學流轉(zhuǎn)的行草;學了厚重的書風,同時必須要學飄逸的……古人講相反相成,如果只是取一個方向或一個感覺的書法,你一般不可能做到內(nèi)蘊豐富,因為沒有相對的美的融合,就一定是單調(diào)的。所以我們講線質(zhì)要剛?cè)岵,結(jié)構要虛實相生,甚至字體最好也是相雜,“破體”、碑帖兼融,都是立足于我們傳統(tǒng)的對立統(tǒng)一原則。所以學百家取百家,最終是以成就自己的百變面目為目的。
八屆中青展作品
蘭:那么,如何做好融會呢?
白:這當然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譬如說,我學了顏真卿《麻姑仙壇記》,又學了《泰山金剛經(jīng)》,把兩者打通,就可能有新的面貌出來:首先厚重是一致的,所以打通后肯定保留厚重的感覺。但《泰山金剛經(jīng)》用筆沒有顏字的程式感,相對隨意,有點隸意,顏字則端莊靜穆。兩者融合后則會閑和嚴靜——比《泰山金剛經(jīng)》正一些,比《麻姑仙壇記》活一些。這是相近一類字的融合。再譬如,一個碑和一個帖,或者說一個隸書和一個行草書,怎樣融通?難度肯定比特征接近的大得多。我個人幾十年來一直在做碑帖融合的探索,其實就是把漢碑北碑與“二王”或者說行草書打通融合。這種反向協(xié)調(diào)的技能比一般只學一路者無疑高得多。也就是說,寫碑與寫帖的技法你都得會。而且,只掌握兩者技能還不夠,你還得探索如何把它們協(xié)調(diào)好——這是一個更高要求,同時更難修煉的技能,F(xiàn)在許多書家不提倡碑帖融合,或者說自身不實踐,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吃不起這個苦。當然,觀念是否跟得上,也是一個大問題。
從打通或融合的難易程度上看,我們要做的自然是先易后難,即先做特征相對接近的融合探索,再逐步嘗試特征相對立的。至于選哪些碑帖,則可因人而異。一般書家會挑選與其審美口味或?qū)徝纼A向相接近的字帖,但個人口味不可在初期輕易固化,否則后期則會產(chǎn)生很強的排他性。
白砥作品
蘭:當下的書壇創(chuàng)作,除了前面所說的千人一面外,還有一個突出的問題,即一個人幾十年的創(chuàng)作都是一個面貌,這也是一種復制。我們欣賞王義之的法帖,應該說總體審美取向是一致的,但每幅作品又有些微區(qū)別,可謂各各不同。您對此又作何想?我們知道您一直在做這方面的探索,一定有很多心得吧!
白:從創(chuàng)造力的角度看古代書家,我以為在個人總體的風格特征下,誰能適當拉開作品之間的距離,就證明誰的創(chuàng)造意識越強——這其實也是考量大師與否的一個重要標準——書法史上還沒有一位書家只要寫得好就可以成為大師的。
我們當今的書法家,有自我風格建樹的不算多,而在自我風格基礎上再不斷突破、不斷超越者則更少,這固然有社會浮夸的原因,更多的則是書家個人的創(chuàng)造意識不強導致的結(jié)果。
環(huán)顧當今書壇,大多數(shù)書家成名后不再學古,即使偶尓臨古,也多不再作如何從古帖中再吸收再取法的探索。一個個展看百幅如同看一幅,一個書家?guī)资辍耙宦返降住,這類現(xiàn)象還很普遍。俗話講“不進則退”!人生不過幾十年,人的機能在生命過半后都會進入衰退,所以, 如果不在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齡多作些思考,多作些探索,多投入些精力,到晚年則常常會心有余而力不足。藝術創(chuàng)造需要智力、體力的協(xié)調(diào),盡管書法不同于舞蹈這類需要大運動量的體力支撐的藝術,但它畢竟也需要身體多機能的配合,尤其是肩、肘、腕、指的協(xié)調(diào),而如果寫巨幅大字,沒有一個好身體,真的無法應對。
白砥作品
正因為不斷超越自我是十分艱難之事,所以我們應強調(diào)盡可能在日常創(chuàng)作中樹立作品意識。這是一位有歷史責任感的書家的擔當,也是古代大師們留給我們的經(jīng)驗與思考。如同科學家只有不停地探索、發(fā)明、創(chuàng)造,不斷攻堅克難,才能在歷史上留下輝煌與閃光。
在古代,書法常常被當作是文人入仕與修身的“余事”,所以,從“寫得好”這個標準看,古代兩千多年來的上億文人都可稱作“書法家”。但為什么我們今天看到的書法史卻只有幾十上百的名家呢?原因很簡單, “寫得好”的文人還不能算是一位有價值、有意義的書法家,不能成為進入書法史的書法家。所以,除了作品出類拔萃,具有高格調(diào)的審美特征外,書家個人風格強烈,創(chuàng)造性強,對時代與后人具有啟示作用是重要的衡量標準。而大凡創(chuàng)造意識強烈的書家,一般也都會有不斷突破自己、超越自己的沖動與意念,所以書法史上“二王”、張旭、顏真卿、懷素、楊凝式等大師才這么輝煌與閃光,因為他們的作品不僅格調(diào)高,風格獨特,同時作品與作品之間又能拉得開距離。一個只立足于“寫得好”的書家一般不太可能銳意創(chuàng)新,只有超越時代的藝術家,才會有不斷進取的執(zhí)著追求。
本文節(jié)選自《書法報·書畫天地》原題為:《白砥訪談》作者:蘭干武 白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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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自:書畫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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