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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論·研究] 十個文學時刻,串起現(xiàn)代中國

6 已有 141 次閱讀   2024-11-14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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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文學時刻,串起現(xiàn)代中國
理想國imaginist 2024-11-13 13:00
《覺醒年代》
2021年,電視劇《覺醒年代》播出。時至今日,將近60萬豆瓣網(wǎng)友給這部劇打出了9.3分的高分。有年輕觀眾評論,沒想到那個年代的劇,能讓人這么“上頭”。
現(xiàn)代中國是充滿魅力的時刻,風云激蕩,群星閃耀:
1908年,一位筆名令飛的年輕學者發(fā)表《摩羅詩力說》,呼喚能改時代風氣的詩人英雄,這位年輕作者日后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是魯迅;
1922年,湘西人沈從文,與五四眾多向往文化的年輕人一樣,來到北平,“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
1930年,張恨水的長篇小說《啼笑因緣》連載完結(jié)。悲歡離合,癡嗔怨怒,虛虛實實,啼笑皆非。可以說,張愛玲、金庸,直到近期的各種通俗文學,以及延伸出來的影視,都仍然處在他的文學傳統(tǒng)之中……
這是文學的關鍵時刻,也是現(xiàn)代中國的關鍵時刻。
今日在 「理想聲音」小鵝通店鋪上新的音頻課程《文學的現(xiàn)代中國》,領講人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將現(xiàn)代中 國文學史的開端定為楊廷筠開始研讀西學的163 5年,終點定為梁啟超《新中國未來記》、韓松《火星照耀美國》都提到的2066年。
在這四百多年間,他擷取了十個關鍵時刻,“與其說關鍵時刻是鎖定歷史意義的要素,不如說關鍵時刻是開啟歷史意義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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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中國的10個關鍵時刻
摘自《文學的現(xiàn)代中國》節(jié)目講稿,有刪節(jié)。
我認為,與其說關鍵時刻是鎖定歷史意義的要素,不如說關鍵時刻是開啟歷史意義的契機。與其說把以下我將要介紹的10個關鍵時刻看作我們對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或文化史不可或缺的一種介入的方式,不如把這些關鍵時刻視為開啟更多、更復雜甚至充滿矛盾的看待文學史或文化史的可能性而已。
而在時間的開始和關閉之間,在偶然與必然之間,這些因素成為互為表里、辯證或?qū)υ挼木W(wǎng)絡,歷史因為對“關鍵”有不同的解釋,變得更加繁復,更需要繼續(xù)思考。而這也正是這個節(jié)目在方法學上、在對歷史的定義的認知上所做出的一種新的嘗試。
1. 1908,令飛發(fā)表《摩羅詩力說》
我所提議的第一個關鍵時刻是1908年2月、3月。 這一年,一本由旅日留學生所創(chuàng)辦的雜志《河南》刊登了一位筆名叫令飛的年輕學者所寫的文章,文章的題目是《摩羅詩力說》。
文中的關鍵詞是 “蓋詩人者,攖人心者也”。當時筆名“令飛”的這位年輕作者,也就是我們?nèi)蘸笏煜さ聂斞赶壬,他登高一呼,以摩羅的觀念提醒了現(xiàn)當代的文人、文化社,或者是廣義的知識分子,自己的形象是什么、企圖是什么,所帶給國家、社會的震撼又是什么。
“摩羅”這個詞源自梵語,是魔鬼的意思,而在魯迅的解釋之下,摩羅同時具有西方浪漫主義的痕跡。這個撒旦式、魔鬼式的浪漫詩人英雄,以澎湃激昂的語句聳動一個時代的讀者,也讓這個時代產(chǎn)生了驚心動魄的變化。
魯迅
然而,時間到了今天,摩羅又在哪里呢?100年之后,將文學政治化、浪漫化,仍然是我們處理現(xiàn)當代文學的主流。但是我們要問,是不是只能有這樣一種看待文學的方式?作為文學家的責任太過于沉重,過去如此,今天是不是也如此呢?
2. 1922,沈從文抵達北京
1922年8月 ,曾經(jīng)在湘西從軍的青年沈從文由湖南出發(fā)旅行,經(jīng)過漢口、鄭州、徐州、天津,19天后終于到達北平城的火車站。年輕的他下車之后,被拉貨的人拖著住進北京西河堰的一家小客店。那一天,他在旅客登記簿上寫下了“沈從文,年20歲,學生,湖南鳳凰人”。
簡單的登記,卻是歷史性的一刻,代表了五四運動之后,多少對五四心向往之的學生或人,從中國各地的鄉(xiāng)村或城鎮(zhèn)群涌至所謂的“文化都會”,希望加入五四的狂潮,寫出自己的心聲。
沈從文在《沈從文自傳》的最后一章寫下了來到北平的感受, “便開始進到一個使我永遠無從畢業(yè)的學校,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了”。
在這樣的時間點上,《沈從文自傳》已經(jīng)不只是他一個人的自傳,也是1920年代初期,無數(shù)向往文化的年輕人從中國各地奔向北京的共同的自傳。
3. 1930,《啼笑因緣》連載完畢
1930年11月30日,《啼笑因緣》在上!缎侣剤蟆返摹犊旎盍帧犯笨B載完畢。
《啼笑姻緣》的作者是張恨水。張恨水的重要性其實并不亞于魯迅或是沈從文,他所代表的鴛鴦蝴蝶派、他的風格和題材,觸動了整個時代對于庶民生活、消費想象的龐大文學領域。
尤其是這本小說《啼笑姻緣》,結(jié)合了俠情與言情,也運用了譴責小說的各種寫作技法,成為當時最為轟動的作品。張恨水在當時所代表的民間經(jīng)驗和意識,時至今日,我們?nèi)匀粦摻o予最高的敬意。
張恨水之后,像是張愛玲、金庸,甚至在近期的中國內(nèi)地崛起的各種通俗文學,以及延伸出來的影視IP作品,等等,都是在這樣一個語境里,不斷地以新舊交錯的想象,癡嗔怨怒的敘事,為蕓蕓眾生提供了另外一種進入現(xiàn)代或是現(xiàn)代文學的方式。
張恨水在《啼笑因緣》的自序里這樣寫著:“人生的幻想,可以構(gòu)成一部假事實的小說。然而人生的實境倒真有些像幻影了。寫到這里,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了!
虛虛實實,啼笑皆非。張恨水作為一個鴛鴦蝴蝶派的作者,以充滿反諷的情緒看待自己的寫作,也看待他筆下各種人物的悲歡離合,而這些都成為日后幾十年民間想象的起源,也是中國民間感覺結(jié)構(gòu)的一種連綿不斷的傳統(tǒng)發(fā)聲。
4. 1942,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1942年的5月,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呼吁當時的文化藝術工作者對文學藝術必須牢記,都是為人民大眾的,首先是為工農(nóng)兵的,為工農(nóng)兵而創(chuàng)作,為工農(nóng)兵所利用的,等等。
延安文藝座談會
而當時,何其芳就是以無比虔誠的精神在臺下聽著臺上的發(fā)言。經(jīng)過了三場講話之后,何其芳覺悟他自己的過去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他決定要重新開始創(chuàng)造自己、解釋自己過去種種錯誤的行徑。
在延安文人里面,我選擇何其芳作為檢視“講話”的例子,主要原因不只是他曾經(jīng)是30年代中國京派最好的現(xiàn)代詩人之一,同時也是因為他在30到40年代在意識形態(tài)上絕對戲劇性的轉(zhuǎn)變。
何其芳在1942年1月的《〈北中國在燃燒〉斷片(二)》中寫道: “我將埋葬我自己,而又快樂地去經(jīng)歷,我的再一次的痛苦的投生!1940年代初期,我們可以想象得到,有多少這樣熱血澎湃的革命者來到延安,希望洗心革命,再次展開他們的新生。
而何其芳從1943年后,一直到1977年過世,其實始終處于一種戰(zhàn)栗的狀態(tài)之下,他不斷地需要解釋自己。他的堅韌和他的脆弱,讓他變成一個極具爭議性的歷史人物。而從我們今天的觀點來看,我們不禁要問,這究竟是一出歷史的喜劇,還是一出歷史的悲?而何其芳只是眾多的例子之一。
5. 1952,張愛玲移民美國
解放之后,張愛玲在上海生活了兩年,終于決定一走了之。 她在香港停留了三年,然后移民美國,終身再也沒有回到中國。
張愛玲
“我們回不去了”。這句話來自1966年張愛玲完成的《半生緣》的高潮。我們也許都記得,當故事中的主人翁曼楨與世鈞重逢,世鈞希望兩個人回到從前。曼楨過了半晌,幽幽地回答, “世鈞,我們回不去了”。14年已經(jīng)過去,滄海桑田,他們的確回不去了。
張愛玲從1952年到1966年,整整離開上海14年,《半生緣》是不是她自己14年海外飄零的經(jīng)驗?因此在1966年重寫《十八春》為《半生緣》時,她以一句“我們回不去了”來投射自己的感受。
“我們回不去了”,這句話不只是小說里的一句名言,也是張愛玲離散經(jīng)驗的重要見證。這個見證之下的另外一層歷史意義,也就是1949年的改天換地。
我們回不去了,不管是對舊社會有多么留戀,即使像張愛玲這樣的人也理解,必須到此告一段落,而這個段落不只是新中國的誕生,同時在更大的語境里,也提醒著我們要關注中國的現(xiàn)代性是什么。
什么是現(xiàn)代? 現(xiàn)代是時間的陷落,意義的散失,過去與未來之間產(chǎn)生了一刀兩斷的深淵。
6.
1956,《茶館》劇本公開
1956年12月2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演員們第一次有機會看到了一本新的劇本,并且與作者交換了意見,這個劇本就是《茶館》,作者是老舍。
我們都知道,老舍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他對曲藝也有相當?shù)呐d趣。1952年,老舍甚至獲得了“人民藝術家”的頭銜。
他的作品《茶館》糅合了西方話劇的形式,也蘊含著中國說唱藝術的精致表現(xiàn),是老舍戲劇創(chuàng)作的高峰。這出戲1958年3月25號在北京首演,但是首演之后卻迅速地被擱置了。這是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
《茶館》里的主角是一個北京的老派茶館主人,王利發(fā)。王利發(fā)曾經(jīng)在三個不同的時代,滿清末年、軍閥時代、抗戰(zhàn)勝利之后,載沉載浮,而這也是一個小市民的時代反映。
但是在解放前夕,連王利發(fā)這樣的商人也難以為繼了!恫桊^》中的最高潮是當國民黨勢力再次控制北平,民不聊生的時候,王利發(fā)走投無路,和他的老朋友感嘆著, “我愛咱們的國,可誰愛我呢?”之后,王立發(fā)上吊自殺。
老舍的《茶館》理論上寫的是1949年解放前最黑暗的一刻。然而這句“我愛咱們的國,可誰愛我呢?”像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幽靈,回蕩在1956年到1958年中國的土地上,而且居然有了始料未及的意思。當時參與制作演出的團隊或是演員,也許覺察出這句話的微妙含義,而更何況是審查者,這出戲終于遇上了禁演的命運。
這是老舍作為一個戲劇家的證詞,在間接的意義上再次提醒我們,在非常的年代里,作為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脆弱性,還有文學作品本身超乎時代之上,始終像幽靈迷魅一樣作為歷史見證的吊詭。
7.
1969,陳寅恪去世
1969年10月7號早上9點半,國學大師陳寅恪在經(jīng)過將近三年的騷擾和羞辱之后,與世長辭。陳寅恪是史學大家,但同時我強調(diào),他也是一位現(xiàn)代的文人、現(xiàn)代的知識分子,他以古典詩歌的形式寫出了他的現(xiàn)代情懷。
我們想想他留下的一句耳熟能詳?shù)脑挘?“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這句話是陳寅恪的老朋友、清華大學同事王國維1927年6月2日自沉在昆明湖自殺后,陳寅恪所寫的悼詞。誰又能夠想到,多年之后,陳寅恪也以自己的死亡見證了這句話的艱難意義。
陳寅恪
8.
1979,賈植芳日記中的一天
我提議的第八個關鍵時刻是1979年10月28日,焦點是賈植芳這天的日記。
我們都知道,賈植芳是胡風的門人,在胡風1955年遭受整肅之后,也連帶有了池魚之殃。時間到了1979年,當時賈先生還沒有平反,而他那天的日記里記錄了他忙碌的生活。
首先,他看了歐洲一位重要的漢學家o Galaine所寫的巴金和他的著作。在這一天,他也看了《陳毅文選》,并且稍作修改。同時,他也看了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陳守實1974年過世之后,他的夫人為他所寫的《守實先生回憶錄》。
同在這一天的下午,賈植芳和他的夫人任敏去四平路看棉大衣,冬天快要來了,必須做一些御寒的衣物。他們在五角場遇到當時以“大力士”實名的一位外文系的教授,黃君。
賈植芳在他的日記里是這樣寫的,“他關心地問起我的情況,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歷史的誤會,誤會的歷史’。這也是他自身命運的寫照,因為他吃了20年右派的苦頭,現(xiàn)在才得到改正。所謂改正,也只能當作誤會來理解,它是一種近乎命運的東西!薄霸诜饨ㄖ贫戎,命運觀念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現(xiàn)實的東西。專制主義和科學、民主水火不相容,因此它又是產(chǎn)生迷信和宿命的思想溫床!
9.
1989,海子自殺
我的第九個關鍵時刻是1989年3月26日,這一天是北京大學法學院畢業(yè)的年輕詩人查海生——筆名海子——臥軌自殺的日子。有人說他的生日是3月24號,那就是一個更有弦外之音的遐想日子了。
海子的死標示了1980年代精神的結(jié)束。他的詩寫出了新時期的期待,以一種最抒情而浪漫的精神、一種對家國前途的向往姿態(tài),寫出了他個人的嘔心瀝血式的頌歌。而在頌歌之下,所留給我們的感覺,卻似乎又有一點點悲傷的情緒。
海子以他的詩作,實踐了一種最純粹的審美形式,那就是一種名為詩歌的存在。然而,1989年3月26號那一天,卻記錄了一個最爆裂的死亡形式,海子以他的生命演繹了詩歌的“不得不消失”。
10.
2062,大中華民主國成立50周年
最后,我選擇的第十個關鍵時刻是西元2062年1月1日。
文學史本來就是歷史和虛構(gòu)的一種交錯,這一天是《新中國未來記》——由梁啟超所寫作的一本未完成的科幻烏托邦的小說——所提出來的“大中華民主國”成立50周年的日子。梁啟超的這本小說《新中國未來記》是在1902年寫出來的,小說雖然沒有寫完,但是卻意味深遠,成為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另一個非常重要的起始點。
在這本小說里,西元2012年,滿清終于被推翻了,一個與清朝不同的政權出現(xiàn)了,那就是“大中華民主國”。而2062年,大中華民主國成立50周年,這是一個奇妙的日子。按照梁啟超在小說里的說法,那個時候中國已經(jīng)崛起,上海正在舉行博覽會,萬方來朝,數(shù)以千計的留學生參與慶祝大會,同時也參與萬國太平會議。會議的最高潮,是孔子的第72代傳人孔弘道老先生向大家報告中國近60年的歷史。
梁啟超這本小說畢竟還是沒有寫完,未來如何達到我們理想的烏托邦、最好的新中國呢?我想,這對于1902年正在寫作《新中國未來記》的梁啟超而言,心中永遠要留下一個問號。
我用這個例子來說明,文學史在很多時候給予我們很多不可思議的啟示,而這些啟示也包括韓松的《2066年之西行漫記》。在韓松的《2066年之西行漫記》里,也有一個對中國未來的非常有意思的描述。
韓松
那個時候美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另外一次內(nèi)戰(zhàn),經(jīng)濟一敗涂地,而中國早已經(jīng)崛起。有一個圍棋神童去到了美國,經(jīng)歷了一番驚天動地的探險?傊际墙柚≌f架構(gòu)出一個想象式的未來啟示錄。
而韓松的另外一部暢銷作品《地鐵》則是以北京的地鐵作為書寫的對象,寫出了都市生活里的幽閉癥和恐懼感。這種想象力和爆發(fā)力,的確又在某種意義上呼應了110年以前梁啟超那個時代的一種期望和不確定性。
而在今天,中國一切蓄勢待發(fā)的情境里,我們?nèi)绾稳ハ胂笠粋更美好的中國,或者是去想象一個不同于過去的中國?又如何去想象一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中國?韓松以他個人的方式提供了相當不同的見解和回答。
所以,梁啟超和韓松之間的對話又成為文學史在當代回顧現(xiàn)代的時候,一個令人著迷的對話的關鍵時刻。
🎧節(jié)目上新
從「文學」看「中國」,再從「中國」看「文學」,這個節(jié)目正是一堂獨具國際視野與歷史關懷的文學高階課。
聚焦中國變動最為激烈的400年,圍繞「中國文學」與「現(xiàn)代世界」,以新舊時刻交匯處所爆發(fā)的種種實驗為線索,梳理文學中國的60個重要時刻。
所選擇的文學事件,可能是《圣經(jīng)》的漢譯者馬禮遜抵達中國的那一天,也可能是魯迅寫作《狂人日記》的那個夜晚。
可以是《海上花列傳》的作者在回滬船上與友人的交談,也可以是張愛玲遠渡重洋、此去經(jīng)年的最后一次回眸。
既有崔健《一無所有》的發(fā)布,也有白先勇《孽子》在哈佛最后一晚的演出。
節(jié)目還特設「文學的記憶」專欄,不定期邀請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重要研究者、作家等,就相關的文學時刻再做補充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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