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有同學發(fā)微信提醒我:張先生,你是個嚴肅作家,別再寫廣告軟文了,怪丟人的!
我回他:我沒覺得寫軟文很丟人。我倒覺得當作家有點丟人。吭哧吭哧憋三年,好不容易寫本書出來還沒人買。好不容易賣出去一本,也就能賺兩塊錢。算下來,作家的收入和環(huán)衛(wèi)工人差不多,和月入三萬的賣煎餅大媽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做自媒體以來,有不少廣告主反饋說:原以為張先生是個作家,逼格很高,會不好溝通,結果合作下來,發(fā)現(xiàn)你比營銷號還有服務意識。
我說,我服務過甲方,能理解你們的需求,我做過公關,也理解代理公司的不易。
我對曾經的客戶、老板,以及現(xiàn)在的廣告主,心存感念。因為是他們給了我生存空間,讓我有機會去寫長篇小說。我從不覺得寫軟文很卑微,也從沒覺得當作家很高貴。都是碼字,有的字能賺錢,可以養(yǎng)家糊口;有的字無人問津,只能孤芳自賞。
每次出新書,都會有熟人發(fā)信息給我:張先生,送我本書唄?
看到這樣的消息,我真的會生氣。你問4S店的朋友要過車嗎?問房地產公司的朋友要過房嗎?問銀行上班的朋友要過錢嗎?都沒有!那么,你為什么要問作家要書呢?
細一琢磨,可能是因為書太便宜了。便宜到不值得花錢去買,可以像問鄰居要幾顆白菜一樣,隨便拿來,順手翻翻。還有一些朋友會說:我問你要書是看得起你,別人寫的書送給我,我還沒時間看呢。
對這種朋友,我只能說,我的書配不上你的時間,還是別看了。
當然,我知道大多數(shù)朋友之所以會問作家要書,是因為他們不了解這個行業(yè),不知道作家只是能下蛋的母雞,并不擁有雞蛋。(作家只有書的著作權,沒有書的所有權)
2010年,我從騰訊離職,開了一家小公司,事業(yè)剛有點蒸蒸日上的跡象,我就陷在寫作世界里無法自拔,窩在辦公室寫《公主墳》。書寫完了,員工也走光了,公司只能解散。去職場打拼兩年,賺了點,又開始蠢蠢欲動。
2014年,動筆寫《春困》,2017年初完稿。前后差不多用了三年。
一開始在辦公室寫,發(fā)現(xiàn)從ppt切換到word實在太難,沒有一兩個小時根本切換不過來。后來在家里寫,發(fā)現(xiàn)也不行。剛打開電腦,我那樂于助人的閨女就會爬到我腿上說:爸爸,我來幫你寫吧。
我只好任由她在鍵盤上胡亂敲打,敲打一分鐘,她會覺得無聊,就問我怎樣才能在百度里輸入:芭比公主這幾個字。我沒能力拒絕她的要求,電腦就這樣被征用了。
后來,我利用周末時間,去咖啡館寫,但咖啡館太吵,不得不租個包間。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樣寫作過于奢侈。有時候,一天寫不了兩百字,包間費卻要三百多,平均一個字得一塊多錢。
2015年初,我去了煙臺,在大學附近租了套房子。里面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桌。狀態(tài)好時奮筆疾書,狀態(tài)不好時去海邊散步。想放松時,兄弟們召之即來;想寫作時,同學們揮之即去。
那是最理想的寫作環(huán)境。兩個月,寫了六萬多字。平均每天1000字,雖不算快,但對我來說,已經很高產了。
原以為會在煙臺完稿。哪成想,某老板打電話給我:別寫小說了,回來工作吧。我給你XX萬年薪。
我說:我現(xiàn)在不想工作,只想寫作。
老板說:別天真了,在北京混,沒個幾百萬,你憑啥買房子? 憑啥當作家?
我說:我憑臉皮厚當作家!我現(xiàn)在就是要寫完這本書,再工作。
老板說:給你XXX萬年薪,你能回來嗎?
我說:能,現(xiàn)在就定機票。
請原諒我的沒品。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我還背著幾百萬的房貸,還沒混到不被人民幣撂倒的份上。
每次看中國足球,聽到那句“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我就告訴自己:張先生,快起來碼字吧,留給你寫作的時間不多了。趕快寫完,你閨女還等著你出去賺錢買學區(qū)房呢!
2015年到2016年6月,我一直在工作。責編催我寫稿。我說,要想完稿,我只能辭職。
責編說,很多作家都是兼職寫作。你必須適應兼職寫作,否則,你啥時候才能寫出來?
我確實嘗試了很多次,只要是10點之前下班到家,我都會打開電腦,試圖寫作。遺憾的是,我不是一把擰開就能出水的水龍頭。每次從工作模式切換到寫作模式,都需要一兩個小時準備,先回看前面的章節(jié),慢慢帶入。等找到感覺,也就凌晨了,早已昏昏欲睡。
拖到2016年年中,《春困》里的很多人物一直在我腦海里蹦跶,我覺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會對寫作失去興趣,對這本書的熱情也會被耗盡。于是,果斷辭職,開始專職寫作。
2016年6月到2017年初,我蟄伏在咖啡館里,伴隨著別人談影視項目的聲音,搓麻將的聲音,談情說愛的聲音,一口氣完成了《春困》。
寫完那天,我點了個果盤,在咖啡館發(fā)了一下午呆。第一次認真地聆聽咖啡館里的聲音:這個項目,我們已經搞定了馮小剛,搞定了趙麗穎,搞定了李易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你哪年來的北京?你的房子在四環(huán)里還是四環(huán)外……我們這個項目已經拿到5000萬風投……
那天,我特別膨脹,特別開心。我心想,你們這些可憐的人呀,在我身邊聊了好幾個月。你們口中的電影90%都上不了院線;你們談的情愛,90%都滾不了床單。只有我,牛X哄哄地碼完了20萬字,它會被印成書。
那天晚上,同學朱律師招呼了一幫兄弟給我慶功,他們喝了三瓶白酒,我喝了四罐加多寶。我們都醉了。
我曾向一位文學圈的前輩吐槽寫作不易,他一臉真誠地教育我:你們年輕人太浮躁,當作家就要安于清貧,不能既想要名,又想賺錢。
我點頭稱是。
前輩見我態(tài)度虔誠,就給我講了一些上世紀80年代他們搞寫作的事。他說,那時候,出本詩集,就能收到一麻袋情書;文藝青年能騎輛自行車,后座上肯定就坐著全校最漂亮的姑娘;我們去內蒙玩,隨便推開一扇門,說我是作家,主家二話不說,提著刀就出去宰羊,然后,我們就能胡吃海喝一頓,成為至交。
我心想,我今天想騎自行車,那也是小黃車。就算是有姑娘愿意上來,恐怕也沒后座;我今天要是跑到內蒙去推開一扇門,告訴人家我是作家,估計人家一巴掌能把我扇到高速路口。
時代不同了,文學不行啦!不是我不愿意像你們一樣單純,而是我們搞寫作的,也需要一份普通人的體面。
我們不能永遠都租住在地下室里寫作;不能寫一本書,自己買回來1000本,四處送人。
有年輕人發(fā)郵件給我說:想搞文學寫作,有什么建議?前途如何?
我說:你先找份正經營生,養(yǎng)家糊口再說。中國13億人,每年會有800個人買彩票中500萬,你去看一下《中國作家富豪排行榜》,就知道當作家和買彩票,哪個前途更好。
有人問我,作家這個行當最大的優(yōu)勢是什么?
我說,當作家最大的優(yōu)勢是不用靠臉吃飯,只要還沒死,就可以繼續(xù)寫。
從2003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到2017《春困》完稿。14年過去了,我一直在堅守,雖不是高產作家,但對文學的信念從未動搖。寫的怎樣?留給他人評說。我內心無愧的是,我對文學足夠真誠。
張五毛,陜西洛南人,80后作家,曾出版長篇小說《公主墳》《春天在燃燒》。現(xiàn)居北京。既從事純文學創(chuàng)作,也從事新媒體工作。既能寫《公主墳》《春困》等長篇小說,也能寫《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等“爆文”,始終關注“北漂”群體和“逃離北上廣”的話題。
北上廣容不下肉身,三四線放不下靈魂
給大都市女性的溫柔一刀:逃離還是留下?
中國版親愛的生活,中國式孤獨的婚姻
《春困》可以看作是中國式婚姻的孤獨之書,它用一對年輕夫妻慢慢走散的悲劇掀開了時代的一角。
多年以后,佟心總能想起他們一起逃離都城,回到邑城的那個下午……
哪里有現(xiàn)實的牢籠,哪里就有怒放的生命,兜兜轉轉的人生,正是我們從物質豐富走向精神自由的旅程。
透過佟心的心路歷程,透過佟心的婚姻變化,《春困》掀開了時代的角落,書寫了社會大變遷中人的情感際遇和生活感受;蛟S它無法如女作家門羅一般,將中年困境反諷為“親愛的生活”,也無法如老馬爾克斯一般堅貞地相信愛情能夠穿過霍亂時期的動蕩,中國作家張五毛面對的,只是中國中產階級的現(xiàn)實骨感,是中國式婚姻的“革命之路”,是中國女性的“自我”和“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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