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的甘露之變是一件影響巨大的事件,宦官掌權(quán),朝廷重臣紛紛被殺,皇帝成了傀儡。在這一事件發(fā)生時,早就看出端倪的白居易正在洛陽悠游歲月。
看著那些為爭名奪利而人頭落地的老同僚們,白居易為之遺憾,也為自己慶幸。不過,也有人認為白居易有些幸災(zāi)樂禍。
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禍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
愿索素琴應(yīng)不敢,憶牽黃犬定難追。麒麟作脯龍為醢,何似泥中曳尾龜。
指唐文宗大和九年(835年),甘露事變發(fā)生的消息傳到洛陽時,白居易正在獨自一人游覽香山寺。
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從首聯(lián)可以看出,白居易早就有所察覺,因此就想辦法離開了長安:禍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宋朝魏慶之《詩人玉屑》中記載:
沈存中謂樂天詩不必皆好,然識趣可尚。章子厚謂不然,樂天識趣最淺狹,謂詩中言甘露事處,幾如幸災(zāi)。雖私仇可快,然朝廷當(dāng)此不幸,臣子不當(dāng)形歌詠也,如“當(dāng)公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之類。
沈存中,即沈括,章子厚即章惇,章惇說白居易作這首詩“幾如幸災(zāi)”。為什么這樣認為呢?《蔡寬夫詩話》中解釋說:
樂天江州之謫,王涯實為之,故甘露之禍,樂天亦有“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之句。
當(dāng)年白居易被貶江州,就是王涯落井下石。在這次甘露之變中,王涯等幾個宰相身首異處,因此章惇認為白居易“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是幸災(zāi)樂禍。
白首同歸,典出《晉書·潘岳傳》,金谷二十四友當(dāng)年風(fēng)光無限,潘岳曾經(jīng)作詩:“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結(jié)果政局有變,二人都被夷三族。刑場上,潘岳對石崇說:可謂白首同所歸。
蘇軾則認為曲解了白居易,蘇軾說,這是同情王涯的悲慘遭遇:
甘露之禍,樂天有詩云:“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辈恢咭詾樾业湥瑯诽熵M幸人之禍者哉?蓋悲之也。《仇池筆記》
愿索素琴應(yīng)不敢,憶牽黃犬定難追。用嵇康、李斯臨死之前的典故,同情或譏諷,似乎都說得通。
麒麟作脯龍為醢hǎi,何似泥中曳尾龜。比喻之法,用麒麟作肉干,以龍為肉醬,比喻高官錦衣玉食的生活。曳尾龜,比作尋常的老百姓。亦是對比之法。
二、閑臥有所思權(quán)門要路足身災(zāi),散地閑居少禍胎。今日憐君嶺南去,當(dāng)時笑我洛中來。
蟲全性命緣無毒,木盡天年為不才。大抵吉兇多自致,李斯一去二疏回。
前四句用賦體,越是重要的職位,越容易招致災(zāi)禍,在清閑之地安居,不擋他人之路,自然不惹禍。今天您被貶謫到嶺南去,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呀。當(dāng)年您笑話我躲到洛陽來享受清閑,如今我憐惜您去嶺南受苦。
頸聯(lián)比喻,蟲子無毒,樹木不成材,所以沒有價值反而安居無憂。
尾聯(lián)還是賦體,命運遭遇的好壞,都是自己找的,有前因就有后果,例如李斯之死,和二疏的榮歸故里。
白居易自己不材之木,是失落后的自我揶揄。王涯就是因為白居易是自己晉升之路的對手,所以才排擠他。白居易仕途生涯,大多在外做官,后來回到長安,也主動設(shè)法離開,并非沒有抱負,而是因為仕途兇險。
據(jù)說唐宣宗繼位后,首先想到的宰相人選就是白居易,可惜白居易早在幾個月前就去世了。
三、感興 白居易魚能深入無憂釣,鳥解高飛豈觸羅。爇處先爭炙手去,悔時其奈噬臍何。
樽前誘得猩猩血,幕上偷安燕燕窠。我有一言君記取,世間唯有苦人多。
爇ruò,點燃,亦有版本為熱。噬臍,shì qí,遭受損失后悔不及,出自《春秋左傳 》 。前4句除了兩個生僻字以外,很好理解。
魚兒不妄想吃餌,而是藏身于深水之處,不會被釣。鳥兒知道高飛,就不會被樹上的羅網(wǎng)抓獲。
炙手可熱的,大家都想爭搶,結(jié)果燙手而歸;錯過了時機,最終后悔不及。
樽前誘得猩猩血, 出自唐《國史補》:
猩猩者好酒與屐,人有取之者,置二物以誘之。猩猩始見,必大駡曰:‘誘我也!’乃絶走遠去,久而復(fù)來,稍稍相勸,俄頃俱醉,因遂獲之。
猩猩喜歡美酒,一開始見到美酒,還有些自制力,但是時間久了,最終還是受不了誘惑,結(jié)果被人類擒獲。
幕上偷安燕燕窠。燕子筑巢應(yīng)該在屋梁上,假如茍且于帷幕之上安巢,豈能安全呢?
我有一言君記取,世間唯有苦人多。 后五字大多版本為:自取苦人多。世上的苦命人多。何謂苦人呢?即前6句所說的人,被名利誘惑最終結(jié)局悲慘的人。
四、放言其三 白居易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鉆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dāng)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
首聯(lián)說,如果要判斷一個人或者一件事,不用占卜,我告訴您一個辦法。頷聯(lián)用比喻之法,玉石好壞,燒三天就知道了。樟木和枕木幼苗期間難分辨,長過七年就看出區(qū)別來了。頸聯(lián)用歷史典故來闡明,周公當(dāng)年被誣陷,王莽當(dāng)年偽裝賢臣,時間一長真?zhèn)巫袁F(xiàn)。尾聯(lián)亦是大白話。
白居易的放言有五首, 都是以議論為主的七律。贈君的君,指元稹。元稹曾作方言七律
結(jié)束語方回在這一卷中收錄的白居易詩作,幾乎都可以看做小小的議論文。是白居易對于時局變化、對于人生命運、對于自然規(guī)律的解讀。
結(jié)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為今天作業(yè),七律《讀白居易感興》
名避天羅利避刀,長安日遠且逍遙。魂歸宰相城隅柳,醉過分司洛水橋。
宦海浮沉無數(shù)客,云山來去半如潮。潮來潮去今猶在,木盡天年獨寂寥。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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