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兒：從此寫光明的詩（9首）

《閣樓書》

有一天

我大概也會

死在這閣樓吧

被我的書

埋葬

它們像雪片一樣

從世上一片片運來

最遠的一顆靈魂

甚至可以追溯到

公元前兩千年前

這么多優(yōu)秀的

心靈（亡魂）

與我半生相守

幾乎等同于

我虛無縹緲的愛人

要說我的財富

堪比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

然后在未來的

某一天早晨

它們又或許會

一朝散盡

一片片雪花

重新回到云水

回到結晶以前的

那片混沌

《活吃》

據傳現在有一種

新的吃法

叫活吃牛蛙

牛蛙端坐盤中

睜著兩只水旺旺的眼睛

身上的肉卻被

一塊塊切了

不再互相連接

食者用叉子叉起

蘸佐料送進其嘴

牛蛙也試圖掙扎

但不剩下多少的身體

再跳不出光滑的食盤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自己的肉

被一塊塊送進

人類之嘴

《超市》

兩條被剁去下半身的魚

張大嘴巴在呼吸

身旁濺著和人血一樣鮮紅的血滴

它們張大空洞的嘴

但下半身在漏氣

標簽上注明“魚頭”

“16.8元一斤”

它們張大了嘴巴卻拉不響警笛

《風使》

大酒店停車場

鋪著堅硬的磁磚

十多年下來

挨著邊沿的地方

長出十幾棵

大大小小的臭椿樹

最大的一棵

已有碗口粗細

把樹根周邊的磁磚

全部頂起

這些“野生”的植物

它們有的被攔腰砍斷

有的卻一直幸存了下來

秋天大些的椿樹

開始結籽

然后一場又一場大風

把籽播種在磁磚縫隙

一點雨水

一點霜露

就足夠它們發(fā)芽成長

孕育來年的生機

那些被砍斷的不幸者

也會在旁邊重新

長出新干  

《自畫像》

越活越極端

越活越憤怒

越活越孤立

肯定是哪出了問題

或者我已優(yōu)秀得超群

像一只特立獨行的公雞

《從此寫光明的詩》

把6瓦的節(jié)能燈

換成15瓦的

室內一下子大放光明

哦，舉手之勞

（廢品柜中發(fā)現的閑置燈泡）

何以在昏暗中寫了

那么多年

《兩難》

突然感覺

滿柜子的衣服

已經沒多少會

再碰了

突然覺得

鞋子

石頭

被褥

紙張

書

已經沒有多少

是必須的

冥冥中發(fā)給我的

這副身體

不盡地死

不盡地生

沒有一刻

是能停駐的

木頭和布

如何包裹

《煩惱經》

我在一點一點地

“度”煩惱

一個煩惱

和另一個煩惱

有時同時

有時前后

有時眾箭齊發(fā)

使我像籠子中的狗熊

我看經書

純粹是別有所圖

欲學打坐

但腿已僵硬

眼前這一團亂麻

（也許還會更亂）

需要一把火將其點燃

焚燒  斷其源

而絕其根

到最后真能“度”盡自我

便重新是一朵

夕光里的花

青青天地里

色色天光中

無聲——開放

《無題》

我養(yǎng)的君子蘭

十年一開花

現在它開著

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