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軍
微信版第355期
公元1666年,中國十七世紀最偉大的繪畫美學家石濤客居宣城,從25歲到39歲,石濤在宣城生活了整整15年,這期間是石濤藝術從探索到逐漸成熟的蒙養(yǎng)期,在他的直接參與和推動下,迎來了宣城畫派由形成到發(fā)展最為巔峰的鼎盛期。
石濤(1642—1707),明宗室靖江王贊儀之十世孫,本姓朱,名若極,小字阿長;削發(fā)為僧后,更名元濟、超濟、原濟,自稱苦瓜和尚。他的別號很多,有小乘客、大滌子、清湘遺人、清湘陳人、靖江后人、清湘老人、晚號瞎尊者、零丁老人等。原籍廣西桂林,明亡后,朱亨嘉自稱監(jiān)國,被唐王朱聿鍵處死于福州。時石濤年幼,由“宮中仆人負出”(李驎《大滌子傳》),在廣西全州的湘山寺出家⑴,從現有史料看,石濤20歲之前一度南游瀟湘之外,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武昌。
石濤自畫像
大約是康熙元年(1662)冬或康熙二年(1663)春,石濤和師兄喝濤一起離開武昌,沿長江東下。途中,曾在廬山住過一個較短的時期。石濤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所作的一扇頁上有一則題跋,曾提及這次登廬山的經歷。題跋云:“秋日,與文野公談及四十年前與客坐匡廬,觀巨舟湖頭如一葉,有似虎頭者,今忽憶斷煙中也!笔瘽秃葷龔膹]山下來,即輾轉來到浙江?滴跞哪辏1695)冬,黃燕思(字研旅)等游西湖之后返抵揚州,曾拜訪石濤并請寫山水冊。石濤在其中一開內題云:“清湘老人濟,三十年未至西湖上,今日因友人約游歸來,索筆寫此。”這則畫跋所提及的即是他青年時代游杭州西湖的經歷。
石濤和喝濤漫游浙江,欣賞了杭嘉湖平原的旖旎風光,飽覽了天目山地區(qū)的秀麗景色,隨后轉赴“魚米之鄉(xiāng)”的蘇南,一面探奇攬勝,一面尋師訪道。1664年末或1665年初,兩人抵達松江,謁見了名震禪林的高僧旅庵本月,并一起拜其為師。旅庵本月不但佛理甚高,而且學問淵博,善詩文,工書法。但旅庵沒有把兩人留在松江多久,就讓他們立即離開轉赴皖南。
逃離松江
1666年冬,石濤與喝濤隨師傅旅庵本月離開松江來到安徽宣城。石濤與喝濤為什么會突然離開松江?陶喻之在其《石濤與松江》一文中引《松江縣志•大事記》記載:康熙四年(1665),“松江發(fā)生了一樁出乎意料之外的突發(fā)事件。當年清廷宣布明宗室改姓易名隱匿者皆復舊回籍,仿佛統(tǒng)治者針對前朝宗藩嫡嗣實行了較為親和的懷柔、開放政策,原本制定的敵視舉措及因此造成的緊張空氣貌似相對寬松、緩和了些許。詎料到了次年(康熙五年,1665),明河南安昌王后裔改換姓名,隱匿于華亭城北郊龍珠(樹)庵為僧,卻被松江官府偵知,遂辦‘謀逆’大獄。一時間被抓凌遲處死者有二十七人,斬首者計七八十人,株連更達五六百之眾,松江府上空頓時再度籠罩起大肆殺戮隱瞞身份的明宗室親成員的血腥氣氛!泵鎸@樣的危急情形,對同樣是明朝王室后裔且同樣置身佛門的石濤來說,自然是驚恐萬狀的。因此,面對著隨時可能被捕和殺戮的情形,石濤悄然身隨清廷寵遇的旅庵本月禪師作脫身之計,與其說旅庵本月讓他們游歷江南,不如說讓他們盡早離開是非之地。與其說石濤與喝濤陪師父旅庵本月前往宣城,不如說是旅庵本月保駕護送弟子石濤和喝濤去宣城寺院躲避風聲。
關于石濤來宣城的確切時間還有一個佐證,梅清《天延閣贈言集》和《天延集刪后詩》中有一首旅庵本月寫給梅清的詩,名為《丙午冬日過宛水,小詩送淵公先生北上》,梅清也回贈《北上留別旅庵大師》七律一首!氨纭奔矗保叮叮赌辏鋾r,梅清正準備第四次北上應試,與旅庵本月有短暫的交集,石濤是否隨旅庵本月在這一年與梅清有過交往,目前并無直接佐證。在李驎《大滌子傳》中有這樣的描述:“之宣城,施愚山、吳晴巖、梅淵公、梅耦長諸名士一見奇之。時宣城有書畫社,招入相與唱和。”說石濤來宣城不久便結識了宣城詩人施閏章、吳肅公和畫家梅清、梅庚等人。當時,宣城有書畫社,石濤與宣城書畫社中這批書畫家意氣相投,相互切磋,互贈詩畫。他的詩畫才情也在宣城書畫社獲得了極大的鼓舞。
宣城城北十里有敬亭山,舊名昭亭山,又名查山,當年李白失意的時候在這里找到了心靈的歸屬,寫有“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千古佳句?滴跷迥辏1666)的冬天,石濤與師兄喝濤來到宣城,駐錫于城北敬亭山廣教寺中。人生的失利,一路的顛簸,前途的艱險,使他們很快在敬亭山找到了心靈的慰藉。
初游黃山
1667年春,石濤只身前往黃山,開始了在宣城期間的第一次采風,當然,這其中很可能也有避禍的成分。
黃山奇特的自然景觀讓石濤喜不自禁,他好象忘記了家國之痛,沉迷于此,樂在其中。李驎的《大滌子傳》中敘述了這段經歷:“既又充其緇侶游歙之黃山,攀接引松,過獨木橋,觀始信峰,居逾月,始于茫茫云海中得一見之。奇松怪石,千變萬殊如鬼神不可端倪,狂喜大叫,而畫以益進。”閱盡山川秀色,飽覽云海奇姿,不但大大開拓了石濤的山水畫意境,而且直接促進了他繪畫美學思想的發(fā)展。從此,黃山凝結在他的筆中,根植在他的心里,正是這風云變幻的自然之母不僅撫慰了畫家壯志難酬的心靈創(chuàng)傷,也鑄就了開一代新風的山水巨匠,石濤的作品呈現出令人激賞而生動變化的藝術特性,一如高談闊論到隨意自如的境界。
1667年,石濤游罷黃山歸來,在敬亭山的寺院里,余興未盡的他揮毫點染,成就了一幅著名的畫卷——《黃山圖》。之后,這幅被石濤視為珍品的畫作一直伴其左右,19年后的一天,畫家在南京一枝閣的畫案上心懷眷戀地補記到:“此畫丁未(即1667年)游黃澥歸敬亭所作,今年丙寅(1686)復題于一枝下,石濤濟。”這是一幅十分珍貴的作品,不僅由于它屬于石濤初游黃山所寫的早期黃山圖,而且還題有石濤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句:
黃山是我?guī),我是黃山友,
心期萬類中,黃山無不有。
事實不可傳,言亦難住口,
何山無草木,根非土長而能壽;
何水不高源,峰峰如線雷琴吼。
知奇未是奇,能奇奇足首。
精靈斗月元氣初,神采滴空開辟右。
軒轅屯居五城兵,蕩空銀懈神龍守。
前海秀,后解剖,東西海門削不朽。
我昔云埋逼住始信峰,
往來無路一聲大喝旌旗走,
奪的些而松石還,字經三寫烏焉叟。
在這首詩中,石濤明確提出大自然是山水畫家的老師,山水畫家只有親身體悟大自然的生機活力,才能創(chuàng)作出出神入化的佳作。石濤能提出如此精辟的美學觀點,同他不辭勞累,甚至不怕“我昔云埋逼住始信峰,往來無路”那樣的艱險,真正進入黃山奇境的經歷分不開,
這是當時主宰中國畫壇的傳統(tǒng)畫派所不可比及的。
石濤《黃山圖》
在黃山石濤還幸遇新安太守曹鼎望,他們結伴而行,途中又遇見宣城人半山和尚,三人一起游黃山、吟詩作畫,非常融洽。下山后,應曹的邀請石濤寓太平羅漢寺擬作《黃山七十二峰圖》。
上海博物館藏明陳良璧《羅漢圖卷》后有石濤的題跋,記敘了1667年他初游黃山時的經歷。“……丁未年應新安太守曹公之請,寓太平十寺之一寺,名羅漢寺。昔因供養(yǎng)唐僧貫休禪師十六尊者于內,故名羅漢寺,今寺在而羅漢莫知所向矣。余至此發(fā)端寫羅漢焉。初一稿成,為太守所有。次一卷至三載未得終,蓋心大愿深,故難!笨梢,在新安羅漢寺石濤創(chuàng)作羅漢題材的興趣被激發(fā)出來,第一卷送給了曹鼎望,第二卷畫了三年也沒有完成。但這一年至少還畫了第三卷。
現存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石濤代表作之一《十六阿羅漢應真圖卷》也作于這一年,畫中有年款但無確切時間:“丁未年天童忞之孫善果月之子石濤濟!碑嬀淼淖笊辖怯忻非宓念}跋,其中有:“自云自卷閱歲始成”一句。石濤自己說這一卷經歷了一年時間才完成,推斷應該是從黃山回到宣城后在1667年歲末完成的,因為這一年秋天,石濤曾短暫住在宣城金露庵,并作《山水冊頁》有“采菱未歸去,童子立荊扉。丁未孟秋宣州村居金露寫此,石濤”的題款。是年冬天石濤回到了廣教寺⑵。
1668年夏,石濤仍由宣城至歙縣,住西干太平興國寺。
宣城交往
1669年7月,石濤、半山、梅文鼎、倪正等前往寧國,途經柏枧山,訪葛仙人臺。
柏枧山位于城東南鄉(xiāng)。嘉慶《寧國府志》載:柏枧山“山之陽即文脊山也。溪谷邃深,峰巖回曲,飛流界道,跨岫為梁。晉瞿硎先生隱此,古有僧以柏皮引水入廚,故名柏枧!卑罔派街鞣逄炫_,海拔995米,山勢逶迤,溪谷回曲深邃,樹木蔥蘢,懸峰峭壁,飛瀑長瀉,極為幽勝。《辭源》稱其“溪谷深邃,峰巖回曲,山水秀美,甲于江南!彼渭、泰年間,宋詩開山祖梅堯臣的同祖三世侄孫太七公別為一支,遷居柏枧山,這就是后來的“文峰梅”。自梅氏后裔遷居于此后,這里成為梅氏的族居之地。他們利用柏枧山的自然風光,架橋構亭,摩崖刻石,建成一處世外桃源。
石濤在此作有山水圖冊,款題:“按琴相對不復語,近人獨鶴聽松眠。游柏枧山葛仙人臺記此。己酉孟秋月石濤!泵肺亩ψ饔小锻哂^湖先生登柏枧山絕頂望仙人臺》一詩。至寧國,于白云觀觀陳孚吉作畫,半山和尚作有山水冊頁八開贈陳孚吉⑶,現藏于安徽省博物院。
在石濤旅居宣城期間,關系最為密切、交往最深,對他影響最大的朋友當數梅清。這一年,梅清第五次北上應試,第二年三月歸宣,春末夏初,梅清有一次泰山之行,1670年秋天,梅清回到宣城后,開始了與石濤的密切交往,他們互相觀摩了作品,互贈詩歌,梅清有《贈石濤》《題石濤黃山圖》《石工從黃山來宛,見貽佳畫,答以長歌》等大量詩文。
石公煙云姿,落筆起遙想。
既具龍眠奇,復擅虎頭賞。
頻歲事采芒,幽探信長往。
得真在涉目,入解乃遺象。
一為《湯谷圖》,四座發(fā)寒響。
因知寂觀者,所得畢蕭爽。⑷
在梅清看來石濤筆墨恣縱,不落窠臼,人物白描畫作堪與古代的繪畫大師顧愷之和李公麟的傳世珍品媲美。而觀其山水作品又讓人有神清氣爽的感覺。這期間宣城畫壇師友的教誨讓年輕的石濤獲益匪淺,他開始清醒地反思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方法,力除布局上的結構鋪陳。從江南的陰晴明滅、煙云變幻中,他頓悟出新穎的布局,豐富的筆墨技巧,濃、淡、干、濕,秀逸的與潑辣的,飛舞的與凝重的,凡是筆所能表現的形態(tài)無不淋漓盡致的描繪出來。
這位比他大19歲的宣城畫壇宗師與石濤一見如故,他們經常在一起交流心得、切磋技藝、縱論古今,石濤的繪畫技藝也因此突飛猛進。這一年,石濤、喝濤離開城北廣教寺,掛單金露庵、宛津庵,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為了更加方便與梅清的交往。查光緒《宣城縣志》,金露庵、宛津庵均在城東小東門,而梅清的畫室天延閣也恰恰就在這里。
石濤畫作
梅清在觀摩了石濤創(chuàng)作的黃山圖后,寫有《石公從黃山來宛見貽佳畫答以長歌》一首:
我陟岱宗三萬丈,倒瞷扶桑起泱漭。
手摘片云歸江樂,夢中縹緲碧霞上。
碧霞峰正青,忽然接黃海。
石公貽我圖,恍惚不可解。
絕巘陰森四壁寒,云巒窅冥驚漫漫。
玉屏五老爭拱立,海門九龍紛乘驂。
驟疑仙嶠合,轉訝真宰通。
臥游當岳表,乃在天都峰。
天都之奇奇莫紀,我公收拾奚囊里。
擲將幻筆落人間,遂使軒轅曾不死。
我寫泰山云,云向石濤飛。
公寫黃山云,云染瞿硎衣。
白云滿眼無時盡,云根冉冉歸靈境。
何時公向岱顛游,看余已發(fā)黃山興。
此時,石濤所作的黃山打動了剛剛從泰山歸來的梅清,令這位宣城的畫壇領軍人物激發(fā)了游覽黃山的強烈興致。梅清的豁達恢宏讓石濤驚嘆不已,視為藝壇知音。梅清的《天延閣贈言集》中收錄了這個時期石濤寫給梅清的《奉贈瞿山先生》七律一首:
江左達者人共傳,瞿山先生思渺然。
靜把數編朝隱幾,閑攜卮酒夜移船。
已知詞賦傳逸賞,好使聲名絕塵坱。
我欲期君種白蓮,攬衣直出青霞上。
梅清《天延閣刪后詩》刻于康熙十年辛亥(1671年),推斷此詩應作于此前的1670年。也就是這個時期,梅清觀摩了石濤創(chuàng)作羅漢題材的力作《十六阿羅應真圖卷》,并在畫幅的上方題寫了一段跋文:
白描神手,首善龍眠,生平所見多贗本,非真本也,石濤大士所制十六尊者神采飛動,天趣縱橫,筆痕墨跡變化殆盡,自云此卷閱歲始成,予嘗供之案前展玩數十遍,終不能盡其萬一,真神物也。
白描是中國畫獨特的表現技法,指單用墨色線條勾描形象而不施色彩的畫法。梅清在跋文中提到了宋代白描圣手安徽人李公麟(號龍眠居士),并對石濤繪制的《十六阿羅應真圖卷》給予很高的評價。在這一段文字中還透露出一段信息,因為太喜歡這幅畫,梅清將其借閱,放在案頭展玩評賞數十遍還是覺得沒有領會他的精髓,于是感嘆:真是神物啊!
但就是這一卷圖,竟然被盜了,李驎的《大滌子傳》中有記載說:“時又畫一橫卷,為十六尊者像,梅淵公稱其可敵李伯時,鐫‘前有龍眠’之章贈之,此卷后為人竊去,忽忽不樂,口若喑者幾三載云!
在梅清天延閣的畫室里,石濤和宣城書畫社的一大批宣城文朋畫友切磋技藝,他們不僅友情與日俱增,而且畫藝也日臻其妙。這是石濤在宣城與眾師友生活的一個片段,1672年,石濤在宣城清音閣與梅清、施閏章等人一起把酒臨風,詩酒唱和。
清音蘭若澄江頭,門臨曲岸清波柔。
流聲千尺繞龍湫,凄風楚雨情何求。
云生樹杪如輕雪,鳥下新篁似滑油。
三萬個,一千疇,月沉倒影墻東收。
偶來把盞席其下,主人為我開層樓。
麻姑指東顧,敬亭出西陬。
一頃安一斗,醉墨凌滄州。
思李白,憶鐘繇,
共成三絕誰同流,清音閣上常相酬。⑸
石濤大杯喝酒、縱論古今,目空一切的忘情狀態(tài),躍然詩中,他完全融入到宣城這一批文人之中,樂不思歸,躊躇滿志。
1673年,石濤曾赴揚州居靜慧寺,至秋始返回宣城,在城南雙羊山麓閑云庵作《深秋敬亭山景圖》。并題跋“作書作畫無論老手后學,先以氣勝,得之者精神燦爛出之紙上。意懶則淺薄,無神不得書畫”。石濤認為無論學書作畫,無論老手后學,他非常明確的提出作品要“先以氣勝”,強調畫面的整體氣韻,這種“氣”運用得當則作品神采飛揚,反之,則淺薄而無神。
冬天,石濤回到敬亭山廣教寺。
敬亭山是宣城重要的產茶區(qū),所產“敬亭綠雪”茶因其芽葉色綠、白毫似雪而得名。明清時期曾列為貢茶,⑹宣城畫家、詩人梅庚有詩稱頌:“持將綠雪比靈芽,手制還從座客夸。更著敬亭茶德頌,色澄秋水味蘭花!1674年春天,石濤在敬亭山采茶,在敬亭山云齊閣作畫六幅并題詩。其中有“寫于敬亭山云齊閣”款識,應該是一幅即興寫景狀物的作品,新長的翠竹已經超過了云齊閣的屋檐,朝云深處,四月的山風使站在窗前憑欄的畫僧感到一絲寒意,他感嘆:新長龍孫過屋檐,曉云深處露風尖。山中四月如十月,衣帽憑欄冷翠霑。
1674年夏秋之際,“三藩之亂”到達巔峰,石濤前往城東南柏枧山避亂,柏枧山是宣城梅氏的族居之地,在這里他可以很容易得到梅清族人的幫助。
(作者系宣城市歷史文化研究會副秘書長,宣城市政協文史委委員,安徽省美術家協會會員)
制作:童達清(ltsr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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