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times-old）

紅樓夢單從前八十回而論，賈元春從封妃到死亡一事，一直是紅樓之謎，關(guān)于她如何死亡，死于何時，從封妃到死亡活了多久，死亡之前都發(fā)生了哪些預(yù)兆，判詞又作何解釋，都有懸而未決之處，都很值得探究，今天我們試著來分析一下。

要揭開元春死亡之謎，首先要解讀的是元春判詞。

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神游太虛幻境，翻開了金陵十二釵正冊，賈元春排在第三位，僅次于黛玉、寶釵。關(guān)于判詞，原文是這樣描述的：（寶玉）遂又往后看時，只見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一香櫞。也有一首歌詞云：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關(guān)于畫的描述，“弓”諧音“宮”，“櫞”諧音“元”，暗指宮里元春。判詞的前兩句“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上句交代了元春從進(jìn)宮到死亡的時間，恰好是二十年，如果按照十歲左右入宮來算的話，元春死時不到四十歲。

那么什么叫“辨是非”呢？我個人的理解是，元春進(jìn)宮時即肩負(fù)著振興家族的使命，而宮廷歷來是兩派甚至多派爭斗不止的是非之地，元春一介弱女子，為了家族榮辱，在水深火熱的宮斗之中，不斷面臨站隊的抉擇，一著錯，滿盤輸，她時時刻刻都要小心翼翼，辨清敵我，不能有絲毫馬虎。

“榴花開處照宮闈”似乎暗示了元春死亡的季節(jié)，即石榴花開的季節(jié)，屬于夏季。我的一個猜測是元春死時正值石榴花開。

“三春爭及初春景”這一句歷來有多種解讀，最被廣為接受的解讀為，三春指迎春、探春、惜春，初春指元春，意思就是說迎探惜三春命運(yùn)不及元春。還有一種解讀是說元春封妃后，被寵了三年，之后失寵，再也不及初時。

這個解釋在原文中有無證據(jù)呢？當(dāng)然是有的。

元春省親是在那年元宵節(jié)，屬于第一個年頭，發(fā)生在原文第十八回；到第二個年頭時，賈府祭宗祠，賈母進(jìn)宮朝賀，發(fā)生在原文第五十三回，從賈府領(lǐng)春祭恩賞可知，此時元妃正在得寵時；到第三個年頭時，已經(jīng)到了原文第七十回，紅樓已過大半，局面開始發(fā)生變化。

熟讀紅樓的都知道，就在此后的第七十二回，賈府日常開銷已捉襟見肘，經(jīng)常當(dāng)東西換銀子使，且此時宮里的幾個太監(jiān)變著法兒來賈府要銀子花，單從這些太監(jiān)賴著賈府要銀子的傲慢態(tài)度，已然透露了一個事實，即此時的元妃已經(jīng)失寵，賈府也已經(jīng)失勢，到了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時候。

且此時曹公借王熙鳳的一個宮里娘娘奪錦匹的夢告訴我們，元妃已失勢，按照年頭算，元春從封妃到失勢，剛好過了三個年頭。

“虎兕相逢大夢歸”則直指元春死亡的時間和原因，這句話一直沒有令人信服的解釋，不少紅學(xué)家對此句的解釋為元春死于宮斗，或者說是宮廷政變，虎和兕是兩個猛獸，相當(dāng)于兩派力量之爭，元春支持的一派后來失勢，元春因此死亡。

我個人的解讀與此稍有不同，什么是兕呢？詞典解釋說是一種犀牛類的猛獸，換句話說，兕可以理解為牛，虎兕相逢大夢歸，即元春極有可能死于牛年和虎年交接之時，但這與我上面推斷的元春死于夏季顯然矛盾，因為兩年交接只能是冬季（主流觀點的推斷大多是元春死于冬季，甚至有確切的日期，吾不敢茍同），于是排除。那么有沒有可能是指時辰呢？比如丑寅相交之時？

我在之前元春省親的文章中分析過，元春晚上七點左右到賈府，到丑正三刻離開，丑正三刻是什么時辰呢？在古代來說，正是丑寅相交之時，過了丑正三刻，便是寅時了，而元春此時回宮顯然別有深意。她從此再也沒回過賈府，這個時辰其實已經(jīng)象征了她的死亡，即一去不回。

綜上，如果單從元春判詞，我們可以得到以下信息：元春進(jìn)宮二十年，封妃三年后失寵，死于夏季的丑寅交接之時，死因為政治斗爭。

當(dāng)然，這些還不確切，我們繼續(xù)看紅樓曲子里關(guān)于元春的描述。

紅樓曲子第四支，《恨無常》 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xiāng)，路遠(yuǎn)山遙。故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這是關(guān)于元春命運(yùn)的曲子，這支曲子之后有一條重要的四字脂批：悲險之至。什么是“悲險”呢？就是既悲傷又危險。這支曲子直接點明了一件事，元春恩寵不久即失寵，速度之快令元春來不及著人通知賈府即死亡，元春之死自然會牽連到賈府，但她已經(jīng)沒時間了，只能托夢給父母，讓父母提早做好退步抽身的打算。所以，如果紅樓夢有后三十回，應(yīng)有元春托夢的情節(jié)。

元春既然是托夢父母，自然是夜里的事情，從秦可卿死后托夢王熙鳳我們可以得出，元春應(yīng)該是死于夜里無疑，這一點可以佐證我關(guān)于元春死于丑寅之時的推斷，即元春死后，隨即托夢父母交代后事。

綜上，從元春的曲子里我們可以得出以下信息：元春死的很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在古時候叫暴斃；其次，元春死后曾向賈政、王夫人托夢告知后事。

我們再來看元春省親那年做的一手燈謎：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這首燈謎的謎底為炮仗，而這個炮仗也是元宵節(jié)夜里放的，再次映照元春死的時辰。

很明顯這是元春命運(yùn)的讖語，前三句說的都是元春封妃后短暫的得寵情形，不僅元春，連帶賈府也是盛極一時，為人所羨，之后一句透露了元春之死及賈府之?dāng)�，謎底的炮仗顯然是要告訴我們：元春的短壽，像煙花一樣，只一瞬間光亮，立馬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除了直接暗示元春命運(yùn)的判詞、曲子和燈謎，原文之中還有無交代元春之死的蛛絲馬跡呢？當(dāng)然有！

紅樓之中太監(jiān)不止一個，但有個太監(jiān)跟元春的命運(yùn)明顯有緊密關(guān)聯(lián)，那就是夏守忠�？梢哉f，這個太監(jiān)既是原文第十六回里元春封妃來賈府傳旨的六宮都太監(jiān)夏老爺，也是第七十二回里元春失勢后打發(fā)小太監(jiān)變著法兒來賈府要銀子的夏爺爺。換句話說，元春封妃得寵跟他有關(guān)，元春失寵死亡也跟他有關(guān)。

從“夏守忠”這三個字來看，就似有隱意，從第七十二回他開口就是二百兩銀子，可知“夏守忠”真的“下手重”，而如果結(jié)合元春判詞，又不難得出，“夏守忠”似乎寓意“夏，壽終”，“夏”對應(yīng)“榴花”，“壽終”對應(yīng)元春之死。再者，如果根據(jù)曹公一貫的人名諧音的寓意，“夏守忠”還有可能最后恰恰因為不忠，直接把元春推入了宮中兩排斗爭的旋窩之中，導(dǎo)致了元春失寵繼而暴死的結(jié)局。

綜合以上所有信息，關(guān)于元春死亡之謎的謎底基本就解開了，極有可能是這樣的：元春封妃三年后失寵，接著暴死于夏季一個夜里，時辰為丑寅相交之時，因為被身邊太監(jiān)出賣導(dǎo)致事敗被處死，來不及通知賈府，只能托夢父母，但為時已晚，賈府最后被抄家，子孫流散，從此家亡人散各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