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的夢曬在月光下

沒有誰可以觸動我的靈感

只想一個人走進(jìn)波光粼粼的河谷

一朵雪，落在念想里

天空，即是高遠(yuǎn)

那么，再高貴的華服與云霓

不過是虛設(shè)而已

最初的溫柔，不會在空巷里冬眠

除了靈魂粉毀于歲月

還會剩下什么

四季不急不躁

時(shí)光刷新著日子

當(dāng)窗外的草木迅速枯萎

我只有守住這扇熟悉的柴門

斷斷續(xù)續(xù)，跌跌撞撞

像冰凌花

藏在冬的背后

窺視狗的吠聲穿過麥田

往事，也輕盈著

清晨的小心翼翼，掖在夏的裙裾里

我懷疑這是夢境

是一幅淡漠的素描

我是從目光呆滯的色彩里走出來的

當(dāng)我像個玩童，喊出名字的時(shí)候

你卻默默地不吱一聲

早年你那流盼自如的大眼睛

似耀眼的光輝，煢煢孑立

莫非你沉醉在往日的回憶里閉目養(yǎng)神

為什么平靜得猶如老僧入定

我能說些什么，不讓你感到乏味、厭膩

終于，你無聲地笑了

只訥訥地說了一句

我猛然意識到你的這個姿態(tài)

使我不再懷疑

我繼續(xù)著你的路程

輕盈地前進(jìn)，前進(jìn)……

童 謠

它沉默著

在鄉(xiāng)下，在溝壑

睜著夜的眼睛

摟著赤裸的情懷

與黑暗抗?fàn)?/p>

有時(shí)，它是浩蕩的風(fēng)

是沉入泥沙的光和熱

溶解了積雪堅(jiān)冰

匯集成一滴水的力量

我啜飲著散亂而又溫柔的思緒

給一株野菊譜曲

這深厚的大地，以及

無羈的歌謠

在我的四季里

高大而又年輕

燦然的海

你用浪花似的斑貝

輕輕地愛撫

其實(shí)，大海與我的田園相差無幾

昨夜，我看到大海的笑容

滴到我的胸口上

我的肩頭，拋灑出兩排詩歌的淚水

趕海時(shí)，那怕只是一滴水珠

她都會以海上的明月

守衛(wèi)著酣暢的夢

大海視我們?yōu)樾值?/p>

不時(shí)用濤聲收集浪花里的歷史

站在海邊，我的翅膀有了飛翔的天空

穿過黑色的圍纏

太陽如捉迷藏的孩子

時(shí)間在堅(jiān)難的盤旋中

如此熱切地停滯

此時(shí)，沒有人走出山外

置身山色水光之中

曾經(jīng)滴血的翅膀折斷了

夜的黑，黑過于沉重

碩大的身軀雖然老態(tài)龍鐘

卻奮力地高舉一地墨綠的大傘

但它的唇印

卻是一片空白

我想阻擋烈日，阻擋風(fēng)雪

我想始終睜著鷹的眼睛

撇開仙人的附麗

依然永恒

有時(shí)，你的春風(fēng)阻擋不住狂勁的北風(fēng)

冬天還在作最后的掙扎

在我奔馳的轟鳴中，深邃的目光

卻威嚴(yán)地注視著我

哦，這自豪的黑色之水

過 客

滿眼的倉稟充盈，種植在

唯一的視野

就在謎一般的欲解未解之間

腳步卻愈加匆匆

過于繁華的葉片和揪心的等待

會使一位詩人的心弦繃得更緊

關(guān)于昔日的追索

猶如大海下面洶涌的暗流

令人不安

我看見那些幽靈出沒于人群之中

世界在他們眼里變得如此陌生

面對更多的野花

面對萬紫千紅的紫

身披紅色蓑衣

回憶是悠長的蛛絲結(jié)網(wǎng)

以金色為緯

織成無聲的時(shí)光斷片

在神靈的燭照下，開始

最后的懺悔

一瞬之錯

登上彼岸的腳步

踏著平靜的節(jié)奏遠(yuǎn)去

有誰記起你呢

只是追逐藍(lán)天的一首歸隱詩

你刻滿歲月烙印的臉

始終那樣安閑，自由

不戒備什么，也沒有疑惑的眼神

你的渡船是平穩(wěn)的

幸福隨時(shí)可以扛在身上

無論是私語

無論是偶爾一次的沾花惹絮

荒蕪，掩飾著深層的處女地

始終不會凝固的微笑

仍如三月桃花般

而她，燃燒于一瞬

又隱沒于一世

界 限

月光照在心的邊沿

夜般的漆黑

歌舞沒有升平

時(shí)間的鞭子抽打著

流水一樣的喧囂

情感的套索

將提起的心，放上，又放下

此刻，你忘記一只鏡子何必

死守著三寸不爛之舌

我的手，有最豐富的戀情

當(dāng)陰陽接吻的時(shí)候

唯獨(dú)重重地拋下

任憑它

血淋淋

風(fēng)的斑駁

沒有韻腳，是一曲

降落塵間的牧歌

風(fēng)的性格，瘋狂起來

可以撕裂十萬大山

大地隆起的乳房

始終閃爍著中原人錯綜復(fù)雜的嫵媚

盡管句子有長有短

詩的節(jié)奏卻明快鏗鏘

我的眼睛，太陽曬著

眼光是清澈的

包括我濕漉漉的欲望之吻

已筑成意象的花環(huán)

盤臥于高山之上

我愿意遮斷一切熱情的象征

愿意躲在草葉下面

嚼著白云

繃緊詩人的心

半是莽漢，半是隱忍

復(fù) 活

失去知覺的大地，

被沐于濃霧之中的思緒裹著

滿天的星星，瑟瑟發(fā)抖

隨著我沉入睡眠

一股殷紅的血

滴在方格稿箋上

錚錚作響

我在你走過的路上

停留了很久，擱淺的一根白發(fā)

在書房的暗影里打轉(zhuǎn)

翻騰，這一夜

輾轉(zhuǎn)難眠

在這里，我用快樂的圓舞曲

舉行一場浩大的狂歡

讓一組抒情詩，葬在狂虐無忌的廢墟上

隨風(fēng)，一路燃燒

紅楓林

你的回眸

被颶風(fēng)掀倒的紅楓林圍困

故鄉(xiāng)三月的風(fēng)車上，再也聽不到你的歌聲

最早開放在你發(fā)髻上的茉莉花

以致耽誤了珍貴的花期

也許遠(yuǎn)方是眩目的幻想

春風(fēng)剪下一縷細(xì)心挑選的陽光

給最后一張彩色的畫布披在肩上

讓我，以另外一種方式夢見那場大雪

無辜的是，我們濃綠的信念并沒有荒蕪

任何語言的交替都蓋不住

泊在女人臉上的紅暈

她心中的圖景，水靈靈地

正攜著一樹樹的紅寶石

走向你，那一次

將成為我一生中最壯觀的回憶

只有詩的眼睛

你小心翼翼地，我意識到一種

過分的蒼老，已殘酷地劃破夜的天空

這是收獲的時(shí)節(jié)，每根枝條都身披陽光

縱然百年之后

我也能嗅出生長的力量

現(xiàn)在，你金發(fā)玉面

眼眶里溢滿無法安放的快樂

和飄忽不定的蔥蘢

你用手輕拭季節(jié)的邊緣

一抺清亮的雅白翩然而至

純潔得如天使般，生怕辜負(fù)每一寸時(shí)光

總希望你紅顏不老

在新一輪的朗朗笑語里

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留有余暉

云雨之后

永遠(yuǎn)依附著你

于 是

我從空蕩蕩的夜的天幕下

多次醒來

像閃耀著明亮光澤的黑色瀑布

將我狂熱的心語

修煉成兩行顫栗的詩句

讀著瞬間賜予我的桂冠

如同茫茫大地結(jié)下的善緣

你的一切

都一塵不染

在出神的那一刻

在簡單稚嫩的對視中

我的小城，無法保持原有的平靜

人們的目光，變得格外寬容與純凈

只此一次

我們有了記錄生命的碑文

有了沉浸于短暫的落寞

甚至，頭上徒生的每一根白發(fā)

都能將對方的心纏緊

仿佛給我以長久的抗?fàn)?/p>

或去或留

微微閉目，那些

燦爛在每個春天或夏日里的花朵

正芬芳著每一個布滿陽光的清晨

我對每一朵

坦然在天空下的愛情

多了幾分隱痛的虔敬

是我的，已經(jīng)留住

不是我的，早已逃遁

當(dāng)我毫無遮掩地喊出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酒杯，已經(jīng)囊括了她的全貌

我相信，即使有曲折的前程

我也會偎進(jìn)她的青春

使勁地啃，這甜美而徹夜的喘聲……

蹣 跚

除了凌亂的話題

剩下的

是一盞耗盡暖色的光

夜，在這潦草的人間

無法訴說天籟之美

一只寒冷的手

已攪不動歲月的風(fēng)雨

僅有一地的花香

刻滿粗糲而沉重的印跡

這未必是河水輕輕拍岸的聲音

我長在身體內(nèi)的春色

始終處在兩難的抉擇中

幾乎令自己窒息

漫長的等待里，我不會雙眉緊鎖

我要奮力地走出黑夜，為逝去的最暗的一部分

久久吶喊

渴望自己，是一支出弦的箭

穿過叢林與山野

橫在遼闊的心中

搖響八方呼喚……

這莫名的秋色

我細(xì)細(xì)地咀嚼著

被淚水洇染的戀情

一雙雙誠實(shí)的目光

在落日的原址上，冒出鵝黃的胚芽

那屬于大地的星辰

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

不知擠走了多少干癟的軀殼

讓停頓的微風(fēng)沉甸甸

因?yàn)闈嵃椎撵`魂正從它的源頭上釋放

我看到，有一種神韻

在難于企及的痙攣中

靜待那時(shí)的春風(fēng)眷顧

心境沉重，我的思想開始懷春

那一粒粒含情的凝視

恰是一縷柔風(fēng)

幾乎與我如出一轍

用回憶，緩解自己的舊傷

重 拾

在沒有韻腳沒有節(jié)奏的夜晚

我扶起自制的書本與筆架

我的前前后后

都是吸不盡的墨香

都是瓦藍(lán)的天空

我不忍看見古舊的書卷被凍裂

就像看不見一層層老繭和一聲聲嘆息

被時(shí)光涂上荒涼之色

這起伏的草籽，在我心中漸漸冒出新芽

正拱破書本

從我犁樺的筆桿下

傾盡全部愛的蜜汁

釀一缸陽光

無 意

當(dāng)初，真不該

在你游移不定的目光下端詳許久

更不該，在盛滿粗獷與含蓄的縫隙里，

一溜煙兒跑進(jìn)我的詩里

吟詠秋的甜意

有誰不清楚，這碾圓的月光

和那堆如火的玉米垛后深藏著的微笑

是多么地不知疲倦

夜在母親的灶房里停下來

家鄉(xiāng)的故事就是這樣

天天復(fù)始著

用一雙老手擦拭

剛剛刮過的唇痕……

比 喻

你將滿眼的秀色

鑲嵌在冬天的最后一瞥

在我視線的觸點(diǎn)

多想與一棵古樹同齡

哪怕我的思想一次次支離破碎

過多的交織，重塑，躲藏

會打破折疊多年的靈魂之鏡

我的枝頭，只有浩蕩而過的啜泣

憑借不斷消耗的力

才能跨過春天的柵欄

追索，被沉寂多年

漂泊，也是一種遠(yuǎn)行

展望色彩艷麗的一幅油畫

我會朝著拒絕的方向狂奔

在一個人的礁石上

澎湃……

回 聲

許多往事已被略過

不止是冬天的某個季節(jié)

不止是白雪皚皚的一夜清歡

它是混沌的能量與平衡的陣痛中

產(chǎn)生的痛苦

在未忍受的潛意識里

融進(jìn)血脈

近處，一條河睡熟了

我忽然覺得

這韻味生澀的冬天并沒有多少反應(yīng)

仍立于微茫的悠悠鳥鳴之中

忍受著生活需要所加的折磨

我想移開凝滯的目光

又怕你遠(yuǎn)去的腳步

越過敞開的窗戶

踩痛袒露的黎明

任枝頭上殘余的綠色

飄零于心谷深處

冬天跳動著暴風(fēng)的脈搏

當(dāng)遙遠(yuǎn)的燈火照臨

震響著雷霆的肝膽

我不知道偌大的一個莽原

會發(fā)出怎樣的回聲

毛毛草

吹，不停地吹

由上向下

讓人猝不及防

屋頂上的毛毛草

搖曳在新月與美人蕉之間

離開天空

這一刻多美啊

有矯健的鷹飛來飛去

沒有山的睨視

只有荒謬的眼神及手指

被你認(rèn)作光明

無須為我們默念、歌唱

當(dāng)有人行色匆匆

半裸著嬌小的身姿

在荒漠地帶，等候

沒有防范的夜

我即刻閑下心來

尋你不加修飾的崖壁

玩弄著幾個巍峨的字眼

趁鐘聲未響，躲在暗處

蠶食你更多的秘密

又見繁花

有很多時(shí)日

已植進(jìn)你冷寂的暗夜

那扇尚未關(guān)閉的門

已掩于字里行間

時(shí)明時(shí)暗

在盛滿糧草的天空

其實(shí)，你就是沉默中冒出的火焰

是一顆單獨(dú)的水滴

在深夜，抖動著翅膀啼叫

請不要固守沉默了

我常常在你的面龐上

覺察出返青的滋味

仿佛只有這時(shí)

才會拂過寒冷的心頭

如今，每個虬枝都閃亮著經(jīng)冬的冷綠

似乎所有的秘密都潰散殆盡

就算上蒼不能為我們證明什么

心中的繁花依然篦著春風(fēng)

神色默然地，捧出一簇翡翠

紅日朗照，人海微茫一片

就算你躲在握有刀槍的心房里稍息

我也會在列有方陣的處彩箋上

體味漫長過程中的第一次遠(yuǎn)征

這晶瑩的一輪暗影

你舔著月光的身影

借著森林的嗅覺

把往昔的場面遺落在城雕之下

層層疊疊的腳印與花瓣似的閑言碎語

被風(fēng)竊竊地負(fù)載

飄向未知

當(dāng)年不經(jīng)意的一句謊言

是繁復(fù)的冰涼的怨艾

讓天各一方的守夜人

走不出一只螞蟻的皇宮

而你呢，還是猶猶豫豫

不想褪去滿身的芒刺

盡管你也默許

盡管這一刻難再修復(fù)

但愿一切美好的世事更迭

都是時(shí)光的提取物

目光終極的地方

依舊暗藏著致命的誘惑……

距 離

是浩蕩的風(fēng)，溶解了如水的心境

暮色里，總喜歡站在寂靜的午后

編織久違的心事，或者輕松地

揮灑恣意的快樂

旋轉(zhuǎn)著，放飛著

歲月陽光里的金黃

因?yàn)橄惹暗淖载?fù)與欲望

總是與我擦肩而過

我知道，當(dāng)上帝沿著銹跡斑斑的道路

滔滔不絕的時(shí)候

我開始捻著胡須，緬懷過去

偶爾，也有徒勞的文字、墨塊和巨大的擺設(shè)

證明一只器皿的存在

無論時(shí)間與荒涼如何交錯

老家的村口，始終停泊著我的童年

甚或，超越孤獨(dú)的沉默

也會換來持久的微笑

但我的書頁，仍然有阻隔和帶淚的甜蜜

其實(shí)，歌聲的終止并非沉寂

什么時(shí)候，我能夠抵抗塵世的誘惑

讓澎湃的潮水

縮短遙遠(yuǎn)的距離

​

王猛仁，河南扶溝縣人。中國作協(xié)、書協(xié)會員，河南省文聯(lián)委員，河南省作協(xié)、書協(xié)理事，河南省散文詩學(xué)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周口市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周口師范學(xué)院兼職教授。有作品在《人民文學(xué)》、《人民日報(bào)》、《詩刊》、《星星》等專業(yè)期刊發(fā)表；新詩獲《詩歌月刊》主辦的全國第二屆“新神采杯”愛情詩大獎賽特別金獎。2007年獲“中國當(dāng)代優(yōu)秀散文詩作家”稱號。先后獲2013、2015年度《莽原》文學(xué)獎、2013、2014《詩歌月刊》年度詩歌獎（散文詩），2017年度（第十一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2018年第四屆《山東詩人》年度獎（散文詩），著有《養(yǎng)拙堂文存》（九卷）、《平原書》、《平原歌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