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王陽明家訓(xùn)》又稱《示憲兒》三字詩,收錄在《王陽明全集·贛州詩》中。全文雖然只有96字,卻濃縮了為人處世的大智慧。
“幼兒曹,聽教誨:勤讀書,要孝悌;學(xué)謙恭,循禮儀;節(jié)飲食,戒游戲;毋說謊,毋貪利;毋任情,毋斗氣;毋責(zé)人,但自治。能下人,是有志; 能容人,是大器。凡做人,在心地;心地好,是良士;心地惡,是兇類。譬樹果,心是蒂;蒂若壞,果必墜。吾教汝,全在是。汝諦聽,勿輕棄。”
勤讀書,要孝悌;
王陽明在私塾讀書的時候,就對自己的老師說:“我以為第一等事應(yīng)是讀書做圣賢!
一般人眼中,讀書是人獲取知識的最關(guān)鍵途徑。但在王陽明看來,我們心中有良知,良知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所以讀書不是為了獲取知識,只是驗證、呼喚我們良知所已有的知識。由此可知,王陽明讓人勤讀書,和其他“要你勤讀書”的古人有很大的不同。
有人曾問王陽明:“讀書卻記不住,如何是好?”
王陽明的回答是:“只要理解了就行,為什么非要記。科鋵崳斫庖咽谴我牧,重要的是使自己的心的本體光明。如果只是求記住,就不能理解;如果只是求理解,就不能使自心的本體光明了!
而孝悌,《論語》中稱“其為人之本與”。王陽明一上來就說了人生的兩件大事,孝悌和讀書。孝悌是人之根本,而讀書則是發(fā)明本心,修身而成為圣賢的途徑。
學(xué)謙恭,循禮儀;
謙恭不是一種姿態(tài),而是一個人內(nèi)在品德和修養(yǎng)的高度表現(xiàn)。它不因?qū)W問博雅而驕傲自大,也不因地位顯赫而處優(yōu)獨尊,相反,謙恭者學(xué)問愈深愈能虛心謹慎,地位愈高愈能以禮待人。
謙恭和禮儀,是相輔相成的。我們內(nèi)在的謙恭,化作外在的禮儀。假如只有外在的謙恭而沒有內(nèi)在的謙恭,這就是虛偽。
現(xiàn)在人的毛病,大多只因一個傲字。千罪百惡,都從傲上來。“傲”的反義詞為“謙”!爸t”字便是對癥治“傲”的藥。做人不但容貌舉止要表現(xiàn)出謙虛恭謹,內(nèi)心也必須保持恭敬、節(jié)制、禮讓,要常常看到自己的不對,真正能夠虛心接受他人意見。
節(jié)飲食,戒游戲;
《論語》中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饵S帝內(nèi)經(jīng)》上也說“飲食有節(jié)”,這是古人對于飲食的態(tài)度。
至于戒游戲,則主要是立志。游戲一類令人玩物喪志。王陽明曾說,“夫志,氣之帥也,人之命也,木之根也,水之源也!比绻粋人沉迷于游戲嘻樂,日子長了,志氣都消磨盡了,最終也難成事業(yè)。
毋說謊,毋貪利;
說謊則不誠實,就是自欺欺人!洞髮W(xué)》中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一個自欺欺人的人是無法真正做到慎獨、無法正心誠意修身的。
而貪圖小利,則容易昏了頭腦,被人利用。戰(zhàn)國時期,秦惠文王想吞并物產(chǎn)豐富的蜀國,有人獻計造能下金糞的石牛送給蜀侯。蜀侯中計,下令民工開山填谷,鋪筑道路迎接石牛,秦惠文王讓大軍跟在運送石牛的隊伍后滅了蜀國。人們嘲笑蜀侯是貪小利而失大利。
崇禎十四年王陽明六世孫王貽杰進京入朝,后統(tǒng)管江西都指揮使司,去世后才發(fā)現(xiàn)其竟然囊無積蓄,最后靠官場摯友的資助才得以回鄉(xiāng)歸葬。一個朝廷的二品官階,清廉至此,著實讓人肅然起敬。
毋任情,毋斗氣;
任情恣性,放任自己的性情,不受任何拘束!对鰪V賢文》中說,學(xué)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追。這正是告訴我們,任情恣性的危害。
斗氣,意氣用事。賭氣。意為對別人有意見或鬧情緒。只要一賭起氣來,人類常會慢慢脫離“理性動物”的范圍,做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歷史上有個很有趣的“賭氣”軼事:明代有個才子解縉,小時候住在一個做官人家曹尚書的對面。曹尚書家中有個漂亮的竹園。解縉年紀小小,很愛吟詩作對,每天看著茂密的竹林,十分暢快,寫了一副對聯(lián):
門對千竿竹,家藏萬卷書。
很多人看了,稱贊他是個天才,曹尚書知道了很不高興,心想,竹林明明是我家的,怎么可以借給他當題材呢?于是故意教仆人把竹林砍短,愈想愈不開心,又全部砍去,給這神童難看。沒想到,解縉又在對聯(lián)上加了四個字,變成:
門對千竿竹短無,家藏萬卷書長有。
曹尚書無端毀了自家竹林,又讓解縉證明了他的才華,全然是損人不利己,可見人在氣頭上,什么不理性的事都做得出來。賭氣,可能只是因為小小的事情,卻因為一時氣不過,做出你死我活的決定。
毋責(zé)人,但自治。
東漢時期,有個清官叫楊震。他在荊州做官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才華橫溢的王密,就推舉他做了昌邑縣令,當揚震東萊出任太守途經(jīng)昌邑時,王密為答謝楊震以前對自己的舉薦之恩,趁夜深人靜懷揣10錠黃金到驛館拜見楊震。楊震對王密此舉很是生氣,毅然拒絕。王密四下瞅了瞅說:“夜黑人靜,是不會有人知道的!睏钫鹆x正辭嚴地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怎么說沒有人知呢?”說完他生氣地將黃金擲于地上。好一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雖然你不說我不說就每人知道了,但心知道了就整個世界知道了啊。
楊震說話的重點并非在責(zé)備王密上,而是在其自治方面!白灾巍毙闹懒,整個世界就都知道了。如果我們自律自治能達到這種境界,還會擔心自己德行有虧嗎?
能下人,是有志;能容人,是大器。
那些盛氣凌人,看不起別人的人,都是沒有修養(yǎng)的目光短淺者。一個有修養(yǎng)的君子,不會因為別人的地位低,或沒有才干而看不起別人;其次,他們看不起別人,無非是因為別人不如他,但是未必別人以后也不如他,所以說,這是目光短淺。
一個有志向的君子,他知道自己的志向在高處、遠處,即便處在比別人優(yōu)勝的環(huán)境中,也會謙卑自牧,清靜自守,絕不會盛氣凌人。
能容人,是大器。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王旦是宋代的宰相。一天,宋真宗向王旦“告密”說:“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意思是,你雖然總說寇準好,寇準卻專門說你壞。王旦聽后,也不生氣,笑著說:“按道理應(yīng)當這樣啊。我任宰相時間久,處理的政事多,缺失也必然多?軠蕦δ鷱牟浑[瞞,可見他忠誠直率,這也是我最敬重他的地方。”
一次,中書省的文件送到樞密院,因為文件不合格式,寇準閱后,便報告了宋真宗,王旦因此受責(zé)。不出一個月,樞密院的文件送到中書省,也有不合格式的地方,秘書覺得正好以牙還牙,高興地把它呈給王旦,王旦卻讓秘書把文件送還樞密院,讓寇準修改后再送來,寇準想起自己的作法,不禁汗顏。
凡做人,在心地;心地好,是良士;心地惡,是兇類。譬樹果,心是蒂;蒂若壞,果必墜。
王陽明用的比喻非常貼切。他說心就像果子的蒂一樣,而人的行為就像果子一樣,如果蒂不好,果子會受到影響;如果蒂壞了,果子也會尚未成熟就墜落,甚至爛掉。
“致良知”是陽明心學(xué)的核心。良知就是“好心地”。王楊明認為,良知人人具有,個個自足,是一種不假外力的內(nèi)在力量。致良知就是將良知推廣擴充到事事物物。致本身即是兼知兼行的過程,因而也就是自覺之知與推致知行合一的過程,“致良知”也就是知行合一。“良知”是“知是知非”的“知”,“致”是在事上磨煉,見諸客觀實際!爸铝贾奔词窃趯嶋H行動中實現(xiàn)良知,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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