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爾・安・達菲(英國)的詩 ‖《十九首》
卡羅爾·安·達菲(Carol Ann Duffy,1955年~),蘇格蘭詩人,作家。于1995年獲得官佐勛章,2002年獲得司令勛章。現(xiàn)時是曼徹斯特都會大學(xué)寫作學(xué)院的創(chuàng)作總監(jiān),同時,她更是英國皇室的御用詩人(即著名的“桂冠詩人”),英國首位女桂冠詩人,任期十年。已出版六本詩集, 1985年出版第1本詩集《站立的裸女Standing Female Nude》,入圍當(dāng)年的第一本詩集獎,1987年出版《出售曼哈頓Selling Manhattan》,1990年出版《另一個國度The Other Country》,1993年出版《卑鄙時刻Mean Time》獲威特布賴德Whitbread和前進獎Forward最佳詩集獎,1999年出版《世界之妻The World’s Wife》獲得美國的佛斯特獎,2002年出版《女性福音書The Feminine Gospels》。目前任曼徹斯特大都會大學(xué)當(dāng)代詩歌教授。
卡羅爾·安·達菲(英國)詩十九首
愛是才藝,世界是愛的隱喻。
十月的枝葉,著火似地愛慕秋風(fēng),
秋風(fēng)的急喘,將它們卷入死亡。
不僅在此,你無所不在。
晚空
崇拜大地,俯身向下,田野
在昏暗的山坳里渴望。夜是同情,
閃著幸福的淚光。不僅在此,
你就在我身邊,傾聽大海,狂戀著
海岸,看著月亮為地球而心痛、
憂傷。當(dāng)清晨來臨,熱忱的太陽
用金色覆蓋森林,你漫步
走向我,超越季節(jié),超越愛的理性之光。
黃福海 譯
遠隔千里
我需要你,但你不在這兒。我停留在
這個花園里,呼吸色彩,思想
先于語言,滲入靜止的空氣,即使你的名字
也是淡淡的魅影,盡管我將它呼出,一遍
又一遍,它還是不愿為我停留。今夜,
我編造你、假想你,你的動作更加清晰,
勝過我要你說的,你從前說過的話語。
無論你在哪兒,在我的頭腦里,你用眼神
將我凝固,站在這兒,深夜清涼的光
融化成大地。我誤讀了你的嘴型,
但它畢竟在微笑。我摟緊你,遠隔千里,
發(fā)明情愛,直到歐夜鷹的呼嘯聲打斷我們,
將原本要來的、確定存在的,變成記憶。
繁星拍下我們的影像,不為任何人。
黃福海 譯
語言,廣袤的夜
穿越這廣袤的夜,穿越你我之間的
距離,在另一邊的某處,我在想你。
這個房間在緩慢地旋轉(zhuǎn)個,離開月球。
這件事令人愉快;蛟S我應(yīng)該刪掉,說
這件事令人悲哀?用某處時態(tài),我唱
一首不可能的欲望之歌,你聽不見。
啦、啦啦、啦。看見沒?我閉上眼睛,
想想我必須跨越多少黑暗的山嶺,
才能觸摸到你。因為我愛著你,而這
就是這時的情狀,或者是在語言中的情狀。
黃福海 譯
醉了
雨突然變得鬧騰起來,
月亮在黃昏中搖曳。
太好笑了?床灰姷那嗤
在潮濕的草叢里打嗝。
昏暗的樹林散發(fā)奇異的香味。
不值錢的紅酒
和整個世界,就是一張嘴。
給我來個雙份的,吻一個。
黃福海 譯
蒸汽
不久以前,至今為止,一個戀人與我
在一個房間,充滿了蒸汽——
一個狡黠、饑渴、銀色的詞語——躺下,
在位置相對的兩端,然后消失。
最近一會兒,如果我倆當(dāng)中一個坐起,
或站起,或伸展,裸露著,
一個用軟芯鉛筆描畫的躶體姿勢,
就在透明的復(fù)寫紙下面
隱現(xiàn),慢慢地,拓出影像,
用一塊帶油煙的布。
大約幾個月吧。這只手伸過去,
穿過蒸汽,
觸摸到真實的物體,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里
居然不是個幽靈。
黃福海 譯
往后,你該怎樣維持生計,
在那黃色的窗戶背后,夜間
替花園書寫拉丁文的植物名稱,
給一條洗完澡的狗打開前門?
你所愛的那些,明顯都寬容你,
冒著蒸汽的焙盤與紅葡萄酒。
城外的街區(qū)都放映同樣的電影,
《美好人生》。你如何效仿?
你聽見的——那門鈴的熟悉的旋律。
你摸到的一—那干凈、溫暖的毛巾。
你看見的、你嗅到的、你嘗到的,
對穿過你門道的陌生人都是真切的。
你又來了,在房間里,早開的風(fēng)信子
確實溫馨了空氣,而那恰當(dāng)?shù)脑~語,
在詞典中,在你親吻時碰到的舌尖上,
等待,拉起你絳紅色的窗簾,擋住
那黑暗的時刻。在廚房間,又一次,
窗戶半開著,有時是你的收音機的聲音,
或是你食物的香味,在你臂彎里的貓,
臂彎里的孩子,戀人。如此生動的花。
黃福海 譯
標(biāo)準(zhǔn)時間
時鐘溜走了一個小時,
偷去我生命中的光陰,
我走過城市中錯誤的角落,
哀悼我們的愛情。
當(dāng)然,那不可挽回的雨水
滴落在荒涼的街頭,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咬噬
我倆所有的過失。
要是昏暗的天空能夠
將這一天撥回一個多小時,
我的話決不會說出口,
你的話也不會被我聽見。
可我倆都會死去,你我都明白,超越一切光陰。
唯有被縮減的白晝,
唯有無盡的長夜。
黃福海 譯
雙胞胎
還有一件事,不要說咱倆是相同的,
你身體不好時,我會扮演護士,給你倒
洋甘菊茶,小可憐;蛘吣阍谟螒蛑
猜對了一個詞,而我不知道,只好去查
咱們的牛津詞典。我喜歡咱倆的眼睛、嘴唇,
但不喜歡那件暗紅色的衣服,也不喜歡你
穿上它出門,并且對著朋友笑。
相似。但你沒有穿耳孔,這一點
并不相似。還有不相似的,比如前兩天
你開始流血!了,或者你套上一條牛仔褲,
而我希望咱倆都穿裙子。我在鏡子前
梳理你的頭發(fā),然后給你看;你肩頭
那顆痣,在我的拇指下變得模糊。
我覺得自己病了,劑量跟你一樣,
所以把我放在對床上,把咱倆最喜歡的湯
用湯匙喂到我嘴里。關(guān)燈。在黑暗里,
咱倆朝天躺著;我望過去,你的側(cè)影
也望過來,每次都這樣,我輕聲地
說話,直到你走過來,赤著腳,害羞地
重復(fù)完全相同的話,在我耳朵里,相同的話
你耳朵里。與你同義反復(fù)的呼吸。
黃福海 譯
大利拉
教教我,他說——
我們正躺在床上——
怎樣關(guān)心人。
我輕輕地咬他的耳廓。
你是什么意思?講清楚點。
他坐起來,伸手去拿啤酒。
我敢于從猛虎的喉嚨里
搗出它的吼叫,
或者用烈火來漱口,
或者在彌諾陶羅斯的巢穴里
整整睡上一個夜晚,
或者從熊的身上
撕下咆哮的獸毛,
全憑我這一身膽氣。
我無所畏懼。
你把手放這里——
他引導(dǎo)我的手指
摸他帶有創(chuàng)疤的胸口,
那個戰(zhàn)傷,值四個勛章——
但是我不會文雅、示愛、溫柔。我只會強硬。
這病該怎么治?
他又把我操了一遍,
直到他感覺疼痛,
我倆都沖了個淋浴。
然后,他的頭枕著我的膝,
在昏暗中躺了一個小時;
他調(diào)整了語氣,一聲溫柔的低音,
我剛好能夠聽見。
確實,我敢肯定,
他想改變,
我的勇士。
我擔(dān)保屬實。
于是,當(dāng)我感覺到他變軟之后入睡,
當(dāng)他像往日一樣,開始打鼾,
我讓他滑下、四肢開張,英俊而碩大地
躺在地上。
在我把剪刀拿過來磨快之前——
先把圣典里濃黑的氣氛剪個干凈——
我加固了門上的鐵鏈。
這就是事情的經(jīng)過,時間、地點。
這時,我用蓄意的、熱忱的雙手,
剪去他頭上的每一條發(fā)綹。
1.大利拉:《圣經(jīng)》人物。據(jù)《舊約·士師記》16:4-20記載,力士參孫愛上了一個女人,叫大利拉。非利士人利用大利拉,要她去打聽參孫力大無比的原因,從而制服他,事成之后,會給她一筆錢。大利拉幾次想從參孫的嘴里騙出實情,都未成功。最后參孫把真相告訴了她,于是大利拉在參孫枕著她的膝頭睡覺時,叫人剃除了他頭上的七條發(fā)綹,他的力氣就離開了他,非利士人趁機剜了他的眼睛,把他捆起來關(guān)進牢里。但是后來參孫還是用智謀打垮了敵人。
2.彌諾陶羅斯:希臘神話中,克里特島的人身牛頭怪物,后被雅典英雄忒修斯所殺。
黃福海 譯
安妮·海瑟薇
"留贈我妻者,唯次好之床笫……"
(摘自《莎士比亞遺囑》)
我們相愛的床第是個旋轉(zhuǎn)的世界,
有森林、城堡、炬火、斷崖、海洋,
他會潛到水底探尋珍珠。我心肝的話語
是射過天空的流星雨,落向大地,就像
吻在我的唇上;我的身體跟他相比,
是更陰柔的韻腳,有諧音,有回響;
他的撫摸,是在名詞中央跳舞的動詞。
有幾次夜里,我夢見他在寫我,這床
就是他這雙妙手底下的稿紙。傳奇
和戲劇,用觸覺、嗅覺、味覺來表演。
而我家的客人在那張最好的床上休息,
寫著拖沓的散文。我生動歡笑的心肝——
我把他收進珠寶盒,我這寡婦的頭腦,
就像當(dāng)年他在次好的床上將我摟抱。
黃福海 譯
新的誓言
從今往后,不再堅持,
無視這環(huán)狀的黃金,
當(dāng)你老了不對你關(guān)心。
這是你要我堅守的新的誓言——
不跟你一齊醒來、睡去,
我的崇拜也無關(guān)你的身體;
這只活人的手,溜出你的手套,這嘴唇,不啜飲我們的愛杯,
不懷念、不親吻;無有、無愛......
不奉與我在世上不值錢的一切......凡在現(xiàn)場之人,我當(dāng)向他們宣告......
黃福海 譯
情人節(jié)
不要紅玫瑰,也不要緞子心。
我給你一顆洋蔥。
那是用牛皮紙包裝的月亮。
它肯定會發(fā)光,
就像愛,細心地解開。
給你。
它會使你流淚,看不清東西,
跟愛人一樣。
它會使你的鏡中影像
變成搖曳的哀傷的照片。
我這說的是實話。
不要精美賀卡,也不要帶吻的信箋。
我給你一顆洋蔥。
它那濃烈的吻會留在你的唇上,
占有欲強,而且忠誠,
如同你我,
像生命一般久長。
拿著。
那白金般的圈套2會縮成一枚婚戒,
如果你愿意。
致命的。
那氣味會糾纏在你的手指上,
糾纏在你的刀上。
1.緞子心:一種用綢緞制成的心形設(shè)計,用于禮品包裝
2.白金般的圈套:指洋蔥的橫切截面。
黃福海 譯
河流
沿河而下,在樹底下,愛等待我
從我數(shù)年時間的行旅中走來并抵達。
我撥開樹葉,它們投我以賜福的雨。
河水波動而流轉(zhuǎn),用濕軟的手給自己
寬慰和撫愛,清澈的肢體分叉又合攏。
灰暗如一個秘密,
蒼鷺在岸上弓曲著頭頸。
我將我的過去丟棄在草叢并張開雙臂,
它們痛得仿佛曾托舉這沉重的天空,
或整夜按在窗戶的玻璃,
因為我的眼睛辨認星星;
我開口,終至無語,終于遇到愛,干渴
于行旅這么久,羞于一次祈求。
你步出陰影,我感到愛來到我懷中,
覆蓋我的嘴,感到
我的靈魂撲下來緩緩進入我的皮膚,
像一只鳥兒穿入一條河流。
然后我可以直視愛的臉頰,
看到你就是我遠道而來尋找的人,
我的生命之愛。
李暉 譯
月亮上的女人
親愛的,我從月亮上給你們寫信,
我藏在那非凡的光亮背后。
你們怎么會認為上面是一個男人?
一頭牛跳過去了。碟子攜同勺子
私奔。抵達我的是你們的快樂,悲傷,
閑談趣聞,失敗,渴望;你們的生命
短暫,我的漫長,一種天賦的孤獨。我必有
一千個名字給地球,我憂郁的天職。
我四處走動,月亮,一份光做的食糧,一片梨,
一楔檸檬,一牙西瓜,半個桔子,銀色
洋蔥;你們?nèi)祟惖穆曇羰溆谔眨?/div>
分娩之歌,愛人之歌,死亡之歌。
像虔誠于事物的詞語,我凝視,驚視,怒視;荒原
——曾經(jīng)是森林的所在,患病的海洋。當(dāng)夜來臨,
我看見你們吃驚的回頭,仿佛聽見我說親愛的,
你們做了什么,你們對世界做了什么?
李暉 譯
蜜蜂
沉默幾近于死亡;還是說話吧。
這些是我的蜜蜂,
肆意,紙上的污跡,
迷糊;嗡嗡之詞,舞蹈著
它們完美、空幻的地圖。
深奧的,我的詩歌蜜蜂,
在花的局部,
在水仙,薊,玫瑰,甚至
這金色水蓮中;如此滑動,
富麗,愉悅,光輝,從而——
聰明——且知道我們:
你的香氣怎樣彌漫
我黯然的、繚亂的心,
而蜂蜜便是藝術(shù)。
李暉 譯
情人節(jié)禮物
不必送紅玫瑰,也不送綢緞的心。
我送你一枚洋蔥。
一輪包在牛皮紙內(nèi)的月亮。
它承諾光,
就像小心褪去外衣的愛。
瞧。
它會像情人一樣
用眼淚遮住你的視線。
它會把你變成一張
恍恍惚惚如悲傷的相片。
我將盡力做得現(xiàn)實一些。
不送愛的賀卡,也不發(fā)吻你的傳真。
我送你一枚洋蔥。
它那蔥汁的吻將留在你的唇上,
就像我們一樣,
彼此擁有永不變心,
如同我們的生命一樣長久。
收下吧。
如果你喜歡,
它白金的蔥圈會成為一枚戒指。
直到生命終止。
它的氣味將停留在你的手指上,
停留在你的刀上。
杜風(fēng) 譯
我偷過的最不尋常的事物?一個雪人。
午夜。他看上去頗為宏偉;冬日的月亮下
一位高個兒的啞巴。我要他,一個頭腦
寒冷如我自己大腦內(nèi)部的
冰片一樣的配偶。我就從他的腦袋開始。
寧肯死掉,也不愿放棄,不愿不拿
你想要的。他有一噸重,殘缺的他,
凍得僵硬,擁抱我的胸膛,一陣刺徹我
心肺的寒冷。部分的震顫來自于我知道
孩子們早上將會哭泣。生活多艱。
有時候我會偷我不需要的事物。我駕車兜風(fēng)
無目的地來往,破門而入只想看看。
我是個骯臟鬼,留下混亂一團,或許順一臺相機。
我觀看自己戴手套的手扭曲在門把手上。
一個陌生人的臥室。鏡子。我這般嘆息
喔!
花了些功夫。在院子里重新堆起
他看上去有點不同。我起跑沖向他
用力踢他。一次。又一次。我狠命的呼吸
如破布一般,F(xiàn)在看來很蠢。然后我就獨
站在雪的碎塊,令人厭煩的世界之中。
厭倦。通常我無聊到可以吃掉自己。
一次,我偷了把吉他想著我也許
可以學(xué)著彈。我還曾盜取過一尊莎士比亞胸像,
賣掉它,但還是這個雪人最最奇怪。
我說的你一個字都不明白是嗎?
周瓚 殷海潔 譯
通奸
下雨天戴太陽鏡。
把那未受傷的部分
看成了一塊瘀傷。
自責(zé)。一種病態(tài)的綠色。
新手套。錢卷在手掌里,
握手發(fā)出細碎聲。手
可以做許多事。打電話。
開紅酒。洗自己,F(xiàn)在
你們赤裸著成天呆在衣服里,
因謊言而瘦下去。唯有一回
獨自把你帶到膝前,
一次又一次地,模擬著;更熟練也更悲哀地,
創(chuàng)造著。吮吸一個有洞的謊言
自一個致命的銷魂夜趕回家
貼著墻干,更快些。語言被削皮后
剩下一場失落的哭聲。你是個王八蛋。
干吧干吧干吧。下午的
甜蜜的黑暗;一個聲音在你耳中
告訴你你是怎樣被需要,
哪種方式,此刻。一只泄密的時鐘
在它的臉上擦掉時間,一條白床單上
你的臉,喘著氣,容光煥發(fā),對。
付現(xiàn)錢,虛構(gòu),打的回到
如同結(jié)婚蛋糕那樣碎成屑的人生。
多疑癥午餐;喝高了
當(dāng)一只手擱到你的大腿上
傾斜了這家餐館。你對愛了如指掌,
不是嗎。張開你美麗的眸子
為一個床上功夫絕妙的陌生人,一次又一次;
廚房內(nèi)一次慢鏡重演
那里切片的洋蔥
灼燒出你的眼淚。接著,自私的自傳體的睡眠
書寫在婚床上,你身體褪色的勺子
攪動出賣,你心臟的核心熟過了頭。
你是個老手,親親;你買的花
在不是任何人的生日里啞掉、裸露著。
所以寫下這手稿——疾病與債務(wù),
扔進一座花園的一枚指環(huán),
沒有月亮能康復(fù),你自己的詞語
在你的嘴里償付憤怒,恐怖活動——
為了同一件事做了兩次。為了
同一件事做了兩次。你做的。
什么。你沒有嗎。操。操。不。那是個
錯誤的動詞。這只是個抽象的名詞。
周瓚 殷海潔 譯
溫暖她的珍珠
緊貼著我的皮膚,她的珍珠。我的女主人
吩咐我戴著它們,溫暖它們,直到晚上
我給她洗發(fā)。六點鐘,我把它們
戴到她冰涼、潔白的頸項。一整天我都在想她,
在黃房間休息,沉思著絲綢
或是塔夫綢,今夜穿哪一件睡袍?她自己扇風(fēng),
而我自動地工作,我緩慢的熱度輸入
每一粒珍珠。她的繩索,在我的脖子上松著。
她很美。我夢到她
在我的閣樓的床上;描畫她
與高個子男人跳舞,迷惑于她的法國香水下
我的淡淡而持久的香氣,她乳白色的石頭。
我用一根兔腳草撣她的肩膀,
察看柔和的羞紅滲出她的肌膚
如一聲懶懶的嘆息。在她的鏡中
我紅紅的嘴唇張著仿佛想要說什么。
滿月。她的馬車載她回家。我看見
她的一舉一動在我腦海中……寬衣,
除下寶石,她細長的手伸到
珠寶盒中,赤裸地滑到床上,以她
慣有的方式……而我躺在這里醒著,
知道就在此刻珍珠正在慢慢變涼
在我的女主人睡熟的房間。整夜
我感到它們沒了而我在燃燒。
周瓚 殷海潔 譯
女金剛
我記得我曾從外頭窺探他的摩天大樓房間,
看到他熟睡的模樣。我的小男人。
我已在曼哈頓待了一星期,
研擬計劃;住在村落的
兩間旅館。村民見慣了陌生人,
或多或少讓你自由自在。到今天
我依然特別喜歡黑麥面包夾五香熏牛肉。
我離題了。誠如你所見,這島嶼是座天堂。
他已抵達,我的男人,和一個紀(jì)錄片團隊
一起拍制影片。(有一種特定的蟾蜍
只在這里產(chǎn)卵。)我發(fā)現(xiàn)他獨自
在林中空地,將他舀起放至掌中,
任他扭動,喊救命直到他冷靜下來。
對我而言,絕對是一見鐘情。
我一直非常寂寞。裹著自己溫?zé)岬拿ざ冗^
漫漫長夜,低沉地哼唱動物藍調(diào)。
好吧,他個頭小,但體型完美
而且超帥的。他可以用那雙
可愛靈巧的手為我做大猩猩無法
做到的事。我在我巨大的內(nèi)心立誓
追隨他到天涯海角。
因為他不會久待此地。他很緊張。
每晚天黑時我都會去他的營地,
蹲在精巧的帳篷邊,等候。他的同事
總是很快就送他出來。他會爬
進我張開的手,坐下來;然后我會輕柔地扯拉
他的襯衫和緊身格子呢絨褲,剝光他,將
我的舌尖放到他肉體的葡萄上。
幸福無比。但是當(dāng)他拍完那部得獎的影片后,
他打包行囊;在我的感情在線
跳上跳下,模擬飛回紐約的
航班。大金屬鳥。他不知道
我可以像打蚊蟲般將他的飛機自天空擊落嗎?
但我讓他離去,我的男人。我一邊目送他飛
進艷陽,一邊用拳頭捶打胸膛,心痛欲狂。
我撐了一個月。我睡了一星期,
然后醒來狂歡兩星期。我沒洗澡。
鸚鵡嘮叨唱著偏頭痛圣歌,
蕩來蕩去的猴子氣憤抱怨。我渾身發(fā)燙,到他
曾經(jīng)洗過澡的河邊用手舀水喝了幾口。
我淌血,當(dāng)一輪又肥又紅的月亮在叢林屋頂滾動。
之后,我決定把他找回來。
因此在六月的某個晚上,我沿著哈德遜河北上,
航向紐約的地平線,發(fā)光的
混凝土雨林;感受到,相思又浩瀚,數(shù)星期以來的
第一道希望的微光。我小心翼翼,悄悄徘徊于
暗黑的街道,將我激情的眼睛緊貼于
一千扇窗戶上,在每一扇上演的微型偷窺秀
看到無聊或痛苦,看到戲劇人生,安慰,悔恨。
當(dāng)然,我找到他了。某個星期天的凌晨三點,
獨自在他的單人床上做著夢;在他可愛的頭的上方,
一張放大的我的照片。我盯望許久,
直到我的褐色大眼泛出淚光;我輕輕緩緩地離去,
穿過中央公園,在星空之下。他是我的。
隔天,我去購物。主要是我的男人的衣服,
但有一、兩樣是犒賞自己,在布魯明岱爾百貨公司。
我捻著他,仿佛從盒子的最上層拿取
一塊巧克力,某個星期五晚上,離開房間,
讓他懸蕩于我的手指和大拇指
之間,以挑逗的、戀人的方式。然后我們坐在
帝國大廈的尖頂上,告別
布魯克林橋,閃亮的黃色出租車,
河流上方的直升機,蜻蜓。
幸福的十二年。他睡在我的毛皮中,早早醒來
只為按摩我厚重的眼皮。我喜歡那樣。
他喜歡我輕輕地對他吹氣;或者用我的指甲,
小心翼翼地,搔抓他的整個背部。
我會請他吹奏在我們愛情元年他自制的
木笛。他會盤腿,在我耳邊坐上
數(shù)小時:他那哀傷、失落的曲調(diào)讓我哭泣。
他死去的時候,我整夜抱著他,像洋娃娃一樣
搖著他,舔他的臉龐,胸膛,腳底,
他的小棍棒。但當(dāng)時我雖悲痛,仍投入工作。
這會讓他高興,F(xiàn)在我將他圍在脖子上,
完美,經(jīng)過防腐,以小翡翠充當(dāng)眼睛。沒有一個男人
曾被如此深愛過。我確定,有時,在沉默的死亡中,
緊靠著我碩大、呼吸的肺,他能聽見我的吼叫。
陳黎 張芬齡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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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首(國外)
西爾維亞·普拉斯(美國)
托馬斯・薩拉蒙(斯洛文尼亞)
高銀(韓國)
卡羅爾・安・達菲(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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