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于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五燈會元·卷一》
金代詩人元好問曾經(jīng)用“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這樣一句詩來表達自己對禪與詩的理解。而在他之前,唐代的王維已經(jīng)樹立了將禪、詩與畫融合的典范,所以他既是南宗文人畫的始祖,也是禪畫的始祖。禪畫與文人畫的相同之處在于,二者都追求繪畫技巧以外的精神內涵表達;而不同之處在于,禪畫比文人畫擺脫技法的束縛更加徹底,因為禪本來講究的就是“實相無相”。弘四禪師的禪畫,就得到了禪學“實相無相”的精髓。
想要從傳統(tǒng)藝術史的角度,探究弘四禪師禪畫的淵源與師承,注定將一無所獲。因為弘四禪師的禪畫根源于禪學思想和他對草木蟲魚、宇宙萬物的感悟,而不是像科班出身的畫家一樣,接受過某一特定流派的傳承。禪畫始祖王維以降的諸多禪畫名家,或許可以稱為弘四禪師的“老師”,但這種傳承是精神意義上而非藝術史意義上的。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弘四禪師的禪畫沒有真正藝術史上的師承,他的禪畫是前無古人,獨一無二,只屬于他自己一人的。禪學的精神本來就講究破除,臨濟宗義玄禪師曾經(jīng)說過:“欲得如法見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著便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焙胨亩U師的禪畫“殺死了”所有的禪畫名家,因為他的禪畫根源于禪學思想而不是以往的任何繪畫。他越過了這些畫家,直接從禪學思想汲取養(yǎng)料,破除了形式上的束縛,得到了禪畫的精髓。
弘四禪師的“破除”,在他的禪畫當中有明顯的體現(xiàn)。他的禪畫,氣象格局宏大,幽遠深邃,發(fā)人深省。這種宏大,不是傳統(tǒng)山水繪畫的“氣勢磅礴”或者“視野開闊”,而是禪學意味上的吐納萬物!秹(jīng)》有云:“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焙胨亩U師的禪畫所要表達的,正是這樣的內涵。
繪畫是造型著色的藝術,是對時間和空間的凝結。畫面總是有限的,而決定格局大小的關鍵當然不在于畫幅的大小。有些巨幅山水,實際上只見山水,格局狹窄。弘四禪師的禪畫以禪學思想為依托,納須彌于芥子,將世間萬物微縮于小小的畫幅中。而世間萬物又來自于何處?心外無物,禪畫所表達的,當然是創(chuàng)作者自己的生命體悟。畫與禪的相通,正好體現(xiàn)在這里——二者都需要通過“悟”而非“識”的方式得到真正實現(xiàn)。禪與畫的評判,都只能通過體驗而非實驗的方式得以實現(xiàn)。弘四禪師的禪畫色彩、用墨之所以簡潔,是因為他把握了禪畫的真正內核——精神的傳遞。
我們很難說弘四禪師的禪畫到底美不美,更不可能用美學理論去分析弘四禪師的禪畫。這樣做完全沒有把握到弘四禪師禪畫的本質,一來得不到任何結果,二來會曲解弘四禪師創(chuàng)作禪畫的初衷和目的。弘四禪師的禪畫確實是美的,能夠給人以美的感官享受——但這完全無關宏旨。他的禪畫不是因為美而存在,正如同人不是因為皮囊和外在的東西而存在。如果連這一層都不能破除,那就會陷入“舍本逐末”的泥沼,枉費了弘四禪師的“破除”本意。
那么我們討論了半天,弘四禪師的禪畫到底是什么類型的藝術,他到底要表達些什么呢?這些問題或許根本就沒有答案,又或許有無數(shù)個答案。我們不能夠給弘四禪師的禪畫下定義,因為他的禪畫就和禪學本身一樣,沒有定義,也不能被定義。所謂“實相無相,無有定相”,在弘四禪師的禪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xiàn)。而所謂的“后現(xiàn)代主義藝術”,所追求的不正是突破形式束縛,實現(xiàn)一種不被定義、脫離傳統(tǒng)的藝術形式嗎?他們標榜了這么久,又有幾人真正做到了脫離束縛呢?弘四禪師根本無心去標榜這些,因為標榜本身就已經(jīng)陷入了另一種虛妄,他所要做的,只是去體悟,去破除,去表達,僅此而已。
發(fā)表評論 評論 (4 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