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齊一民的隨筆集《柳浪夢尋》創(chuàng)作于2005年12月至2006年10月，原書稿名為《誰出賣的西湖》。部分文章之后有評論，評論作者為心靈飛鴻（張巧玲）。從2024年9月2日起我們在《華卷文化》（搜狐號）上連載，敬請關(guān)注！歡迎評論！

按韓石山在這本書中的說法，我們少年時本不該讀魯迅，可我已經(jīng)“不幸”地讀過很多魯迅；他又說老不讀胡適，可我既使還沒老，若有人勸我讀胡適，我也懶得讀他。可見，我像全天下廣大的讀者們一樣，都挺不聽話的。韓石山的這本書，我是在“破五”的爆竹聲一氣讀完的。哦，記錯了，我開始一口氣沒讀干凈，在半夜醒時，又借著夢中的余力，將其“消滅”掉了。

跟那時的魯迅相比，首先感到的是自己不行；其次感到的還是不行�！安恍小本褪遣蝗缫獾囊馑�。魯迅在與我相仿的年齡上——大概是40 上下——就已是名滿天下：主將，主帥，主打一類的。其中“主將、主帥”是指文化革新方面；所謂“主打”，是指他學(xué)生孫優(yōu)園辦的雜志《語絲》。而本人呢，在與魯迅相仿或更大一點的年齡上，卻在第二次地考博。

本人要考的那位導(dǎo)師，是研究魯迅的專家，也就是“魯研”專家。

以上的事實證明，本人多少是沒什么出息的。都過了近一百年了，一個40歲的人尚需研究一百年前的一個40 歲的人的思想，這能說明地球不停地往“前”轉(zhuǎn)嗎？

不能！

豈能！

因此我若謀求進(jìn)步，至少要放棄考博，放棄魯迅，而放開手腳地去研究現(xiàn)代科技。

魯迅在1909 年他28 歲時，曾在杭州一所學(xué)校教書。據(jù)另一本也是研究他的書說，他還帶著學(xué)生去西湖周邊的山上采集標(biāo)本。但是由于他怨恨西湖，那時他的行蹤極少出現(xiàn)在湖邊。

據(jù)說魯迅講課，也是很風(fēng)趣的，只不過他用極其的正經(jīng)和嚴(yán)肅來表現(xiàn)他的風(fēng)趣。他可能是用“冷幽默”教導(dǎo)他的學(xué)生。通常，一頭“豎發(fā)”的他在將要走下講臺時，就能聽到學(xué)生群體里傳來一陣哄笑。

可在杭州，他教的是“生理化學(xué)”。我無法將他課堂上的冷幽默與他所教的“生理化學(xué)”內(nèi)容聯(lián)系起來，因此我在上一小節(jié)說要去研究一下“現(xiàn)代科技”。

還記得那幾條產(chǎn)生幽默大師的條件嗎？我再重復(fù)一下：

1. 是他，而不是她。

2. 年齡在40-50 歲之間。

3. 倒過而且還正在倒霉。

以上的這幾條，按說魯迅和胡適都差不多夠格。但胡適比魯迅小大約10 歲，且一生比較風(fēng)調(diào)雨順，因此他與“幽默大師”的稱號無緣。而魯迅呢，魯迅應(yīng)該說是個超水平的諷刺大師，可魯迅的幽默卻不如孔夫子、蘇東坡的夠格。因為魯迅不太“寬容”。

我還買了一本美國人房龍寫的《寬容》（Tolerance）。那是一本封面上印有“珍藏版”字樣的、質(zhì)量滿好的、卻是盜版的書。我原想將賣書的那個老熟人拎起脖領(lǐng)，交給魯迅一樣的對任何人都絕不寬容的人去處理來著。后來又沒去，一是因為都“破五”了，他還在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地賣書；二是我不想像魯迅那樣對誰都橫眉立目。

至少，我要先從《寬容》里學(xué)會了寬容之術(shù)之后，再去拎那個老賣我盜版書的老弟的領(lǐng)子。

我邊在玉淵潭的“西湖”上用球刀溜冰，一邊想：我無法寬容魯迅——因為魯迅沒寬容徐志摩和郭沫若那樣的詩人。

“詩人”是何許人？按于堅在《拒絕隱喻》里寫的，是一些都有毛病的，急需去醫(yī)院看病，稍不留心就會尋死自殺的人�。》置魇侨鮿萑后w！

因此，魯迅不好，他不太寬容，他無法與孔夫子和蘇太守在幽默上相提并論。

這本書的名字應(yīng)被改為《別管老少，都甭讀魯迅和胡適》，盡管這個題目可能不雅——因為按韓石山的分析，魯迅與胡適兩派之爭，與其說是一對一的，不如說是群對群的：本質(zhì)上是一群留日、留法派人士與另一群留英、留美派人士在近百年前打的一場群架�！缎略隆房�物是留英美派人士主辦的；《語絲》雜志是留日派人士主辦的。這倒挺新奇，這倒是一個新視點。

但在現(xiàn)在的我看來，這也挺惡心、挺可悲的——你想，人家日本人，法國人，美國人，英國人之間都不真打，一群“留”過那里的中國人倒在歸國后、在自己的國土上，打起來啦！

而且，還都動真的。

而且，還都毫不留情。

而且，還沒有一點的 Tolerance（寬容）！

其中的魯迅，竟差點動手打一個“詩人”（他的弟弟）。

有稿費，是那批文人用文章整天在報紙上你來我往“罵”來“罵”去的另一個原因。魯迅和陳西瀅等人前一天寫的“罵稿”，第二天就可見報，就可領(lǐng)了稿費——我想那是那個年月在同一城市用筆論戰(zhàn)的良好條件，不像我的這類“罵”魯迅的稿子，需再過七八十年，才能傳到魯迅的眼前。

魯迅的不寬容、不妥協(xié)、痛打落水狗、嫉惡如仇精神，無不打上了時代印記。

一個母親給他娶的、他不愛的妻子朱安，讓他深惡痛絕封建禮教。魯迅憎惡西湖，大概也是因為那里有鎮(zhèn)壓著白娘子的雷鋒塔吧。你摯愛西湖，那是因為那里有曾屬于你的柳浪閣，那里是你心中美的化身。

同一個西湖，愛憎情感卻涇渭分明。西湖，任由他人評說，你要表達(dá)的是你對西湖的熱愛，即使有大師的不愛，這也絲毫動搖不了你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