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維屏
近日,由中國作協(xié)《小說選刊》雜志社、中國小說學會、人民日報海外網(wǎng)主辦的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最有影響力40部小說評選活動揭曉。
注意了一下,在報道中提及了“經(jīng)中國作家協(xié)會批準”,從某種意義上,帶有一定的官方色彩。
這個名單擺在面前,可謂令人五味雜陳。
長篇入選篇目(15篇)
1王蒙《活動變?nèi)诵巍?/P>
2王安憶《長恨歌》
3史鐵生《務虛筆記》
4古華《芙蓉鎮(zhèn)》
5陳忠實《白鹿原》
6李佩甫《羊的門》
7阿來《塵埃落定》
8張潔《沉重的翅膀》
9張煒《古船》
10金宇澄《繁花》
11莫言《生死疲勞》
12鐵凝《笨花》
13格非《春盡江南》
14賈平凹《浮躁》
15路遙《平凡的世界》
中篇入選篇目(15篇)
16王小波《黃金時代》
17方方 《風景》
18劉索拉《你別無選擇》
19畢飛宇《玉米》
20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環(huán)》
21張賢亮《綠化樹》
22陸文夫《美食家》
23阿城《棋王》
24蘇童 《妻妾成群》
25余華《活著》
26遲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27莫言《紅高梁》
28諶容《人到中年》
29梁曉聲《今夜有暴風雪》
30路遙《人生》
短篇入選篇目(10篇)
31尤鳳偉 《為兄弟國瑞善后》
32王蒙《春之聲》
33史鐵生《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34劉心武《班主任》
35劉恒《狗日的糧食》
36汪曾祺《受戒》
37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
38高曉聲《陳奐生上城》
39鐵凝《哦,香雪》
40蔣子龍《喬廠長上任記》
這個名單,包括長篇小說15部,中篇小說15部,短篇小說10部。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確定的名單,可以看出,它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有的作家,明明最知名的是另一部作品,但入選的卻是這一部作品。
任何一個名單,都是綜合合力作用的結果,看了這個名單,可以看出,它有如下的一些特點:
1、 它更注重當前。比如金宇澄《繁花》的入選,就完全可以看作是對近期茅盾文學獎作品的照顧。
《繁花》是四十年尾期的作品,它的滬語寫作以及過分局限于編輯部故事的視野,都限制了小說的社會廣度與深度,包括上海的作家,背后都在說,《繁花》寫的故事與上海無關。
而它的滬語基調(diào),更使它的影響力受到嚴重限制,而之前金宇澄在文學界稱不上是一個能夠產(chǎn)生社會影響的作家,基本上在《繁花》出來之前,他塑造的人物形象,幾乎沒有一個為人所知。
用四十年尾期的一個作品,來涵蓋整個期間的文學影響力,顯然是缺乏說服力的。
2、 它更看重職別。可以去檢索一下,獲獎作者里有多少是地方的作協(xié)主席!堆虻拈T》的作者李佩甫是河南省作協(xié)主席,但這部小說要說是有什么影響力,不能不說有一點夠不著。
當然,四十年的沉淀,官職是影響力到一定程度的水到渠成的結果,但現(xiàn)在反過來,官職也促成了文學地位的穩(wěn)固。文學創(chuàng)作與官職的相輔相成,形成了歷年評獎的一種隱形的考量參數(shù)。
3、 它隱含著平衡。面對這個名單,會發(fā)現(xiàn)軍旅文學沒有一部入選,實在有一些奇怪,且不說茅盾文學獎里,就有許多軍事題材小說,就是在現(xiàn)實的中國當代文學進程中,一直少不了軍事文學的強大力場,但現(xiàn)在在這個名單里絲毫不見,實在令人奇怪。只能說這個名單是一個平衡的結果。選出的作品,并不一定是最具影響力的作品。
因此,覺得這四十部作品作為反映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文學成就,顯然還存在嚴重的漏缺。
下面小編列數(shù)被這個名單遺漏掉的作品計十部,以作為一個普通讀者對四十年那些為文學作出貢獻者的致敬。鑒于十部篇幅總體容量太小,就不分小說的長篇、中篇還是短篇了。
1、 盧新華《傷痕》。這幾乎是新時期文學的一篇開山之作,盡管它故事的背景烙印著時代的血痕,但是它的敘述基調(diào)是溫暖的,而這正是這個小說成功的敘事策略,它造成了小說在人心的溫暖上能夠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被人接受。如果這部作品不能列入最有影響力的小說,那么,將置龐大的呼應著改革開放全面展開的一類文學品種以何種地位?
2、 柯云路《新星》。它當時在中國掀起了萬人空巷的觀劇熱潮,即使撇開小說里遭評論家詬病的“人治”設定,但作者在這部小說里顯示出了當代作家中少見的對中國現(xiàn)實的認知深度,相形之下,同樣號稱改革小說的《沉重的翅膀》可以說幾乎很難看到是一種中國現(xiàn)實的反映。雖然后來柯云路像魯迅所說的那樣“激進的快,頹廢的也快”,滑入到不可思議的玄學領域,但是我們不應該忽視他在中國社會的巴爾扎克式的描摹中的由他作出的努力與貢獻。
3、 張承志《黑駿馬》。當年張的這部小說與李存堡的《高山下的花環(huán)》同時刊登在《十月》上,但在文學的蠱惑力層面,張承志明顯要比李存堡的單薄的文字要勝出一籌。這部小說里用嚴謹?shù)那f重的闊大的中國語法,描寫了一個厚重的對青春、對愛情、對人性不斷進行思考的心理歷程,把中國文學的雄渾意境推到了一個即使作者本人也難以超越的高度。
4、 朱蘇進《射天狼》。朱蘇進是一個嚴重被低估的軍事題材作家,這不能不說主要原因是近四十年來,中國軍事現(xiàn)實缺少重大戰(zhàn)役讓軍事題材找到更大的施展空間,但朱蘇進能將和平時期里的軍營里的看不出激烈交鋒的人心寫出如此的深度的確顯現(xiàn)出不凡的功力。后來朱蘇進參加了《康熙王朝》的編劇,在這個更具激烈沖突的歷史天空里,他可以更淋漓地展現(xiàn)他對現(xiàn)實中人心的識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個詞“荒唐”,其實是朱蘇進軍事小說里最習用的一個詞語,反映出朱蘇進潛意識里對現(xiàn)實的總結與歸納,而在歷史劇中,他釋放了他的這種對現(xiàn)實的體驗與積蓄。軍事作家對影視的加盟,往往使原作發(fā)生歷史性的巨變。這里順便地提一下江奇濤,他參與編劇的《亮劍》才是這部電視劇升華到一個經(jīng)典高度的根本原因,我們可以比較一下,《亮劍》里的很多對話與情節(jié),原著里都沒有,我們不能不說,這是軍事作家江奇濤對這部電視劇精神質(zhì)量超越原著的根本貢獻。
5、 劉紹棠《蒲柳人家》。在莫言出道之前,能用中國的瑰麗的意象,描寫農(nóng)村風景的,也只有劉紹棠了。從文本來看,劉與莫言的文字的意象有某種相似性,但莫言的瑰麗的語詞,是后來添加到他的底層敘事文本上的,而劉的底層情境,則是添加到他的知識分子的質(zhì)素上的,所以莫言一出,就立刻襯托出了劉紹棠鄉(xiāng)村的人為雕琢痕跡來,但這無法改變劉紹棠在進行文學中國化探索方面所作出的努力。文學的遺忘是如此之快,當年劉紹棠也算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而今天它已經(jīng)失去了他在文學界的影響力記憶與庫存。如果路遙不是有一幫忠實讀者惦記著,估計會像當年在《當代》遭遇到的退稿命運一樣,早已被文學圈扔到圈外去了。所以,在這個名單中,我們看到《平凡的世界》能夠入選,就是出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隱衷,而對讀者的遷就。
6、 韓少弓《西望茅草地》。在本次影響力名單中,除了已經(jīng)退出國內(nèi)文學圈的古華是湖南作家之外,向來是中國文學重鎮(zhèn)的湖南文學界卻沒有一個人選,實在有一些不可思議。從歷史上而言,湖南與山東作家有著天賦的語言優(yōu)勢,山東作家的明快,湖南作家的潤澤,都構成了這兩地文學天下無兩的獨特風格,與陜西文學文字上的笨拙與干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老一輩作家來看,周立波的語言,明顯要勝出陜西作家柳青。即使今天被捧上了天的《白鹿原》語言中大量的病句的存在,都大大地影響了這部作品的閱讀快感。其實這部小說有對莫言小說的模仿,但模仿的很拙劣,畢竟作者與莫言不是一代人,上一代人模仿下一代人,那是典型的吃力不討好的事。韓少弓基本可以視著湖南作家在當代作家中的最有代表性作者。隨便選了一篇作者早期的短篇小說,是因為這里可以看出作者煉字造句的富有彈性的力道。
7、 王朔《頑主》。王朔與莫言是改革開放之后代表性的可以視著兩兩對稱的作家。兩個人都采用白描風格,都吸取了民俗語言,莫言在鄉(xiāng)間制造“匪”,王朔在城里制造“痞”,兩個人都旋暈了整個八九十年代文學圈。莫言的傳人無數(shù),包括蘇童,語言上都模仿莫言,還模仿高密東北鄉(xiāng),制造了一個屬于他的文學基地。王朔的傳人更是絡繹不絕,馮小剛電影里有一半作品,是王朔“三T公司”的變種。即使王朔今天歸隱江湖,但他的影響力不可小覷,至今余音不絕。
8、朱春雨《沙海的綠蔭》。一個英年早逝而被過早遺忘的作家。他是軍旅作家的一個代表。他在小說的嚴謹而歐化描寫上的中國化合拍程度,可以說甚至超過了另一個軍旅作家朱蘇進。他是一個能夠寫出時代的黃鐘大呂作品的作家,而他的離世,也讓中國的史詩式追求的作家再無傳人。
9、 周克芹《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他能抓住改革開放發(fā)生在1975年這個特定的精神主核萌芽時期,表現(xiàn)了前改革開放的歷史因子,而它的巧妙之處,是通過一個大家庭的兒女情長來折射出時代的風云,作者的語言比較清麗,今天看來,手法已經(jīng)有一些陳舊,但是,它能夠以簡潔的世俗的生活,來圖解一個時代的風向與流變,作為改革開放影響力的文學作品,怎么能不給它一席之地?畢竟是評選影響力,而不是選文學性作品。
10、張弦《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短篇小說的精致之作,在如此小的篇幅里,能夠容納下數(shù)代人的精神訴求以及極其流暢的心理過度,都堪稱典范之作。而它對改革開放之后愛情的呼吁,也顯示出它的蓽路藍縷性質(zhì)。雖然作者過早去世,后期作品筆力不夠,但作者的語言巧妙與對話技巧,都代表著那個時代的最高水準,值得在影響力作品序列里留下他的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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