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青這樣的女子,清麗、溫柔而嫻靜,叫人喜歡,是中國傳統(tǒng)審美觀中對美好女子的感覺。我之所以喜歡,更在于她于安靜性格中的豐富內(nèi)心,從她的畫中我讀到了這種“安靜中的豐富”,盡管她的畫中出現(xiàn)的大多是花和鳥。有一次她對畫家朋友說,芥子園畫譜里的花都是有心的,但大多數(shù)人關(guān)注的都只是花瓣,而并不知道花心是怎么一回事。說得對,在觀賞者眼中,再美的花也只是花而已,唯有當(dāng)觀賞停止、交流和傾聽開始之時,花兒才會對你顯靈和傾談。
我看了冬青好多幅工筆花鳥畫,她的組畫叫做“物影系列”、“淺吟低誦系列”等。單從這些名字,就讓人生出一份游絲般的情與思,靜謐中,情思游弋了上來,同時又在靜謐中沉潛下去。畫的是實物還是時光投影于某個空間中的影子,或是意象中的投影呢?畫面彌漫著一種虛虛的靜,一筆一筆都悉心精致,所畫的東西在靜中蔓延并浮現(xiàn)出來,又仿佛同時在氣息中隱藏。而借此依托出物的存在,毋寧說依托出心的存在、靈魂的存在,最終傳達(dá)出作者對待世界的方式。
蝴蝶在花簇間飄移,輕輕地落在一個花瓣上又悄悄地離開,淡淡的芳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這大概是一個夏季的午后吧,主人起身離開,一只小鳥落在沙發(fā)上左顧右盼,還有散落的花,微風(fēng)中拂動的一角窗!嬅嬉呀(jīng)孵染出了一種氣氛:恬靜,安詳,攜帶一絲甜蜜的惆悵——任誰,都不忍打破的靜,在有意和無意間碰到的實情實景,或者是夢、想象和幻覺?其實,夢并不虛幻,它對人心的作用和它在人生中的價值完全是真實的。用感覺取代概念,去看,去聽,去體驗,最好的語言就是形式和心靈高度結(jié)合的時候,這是心靈的憧憬和戰(zhàn)栗,是詩性,是精神性和文化性,是既行云流水又濃縮的深刻的表達(dá)!械摹拔铩倍荚凇皽\吟低誦”中尋找著自己的意義,而又相互生成和諧,處于永久的和平之中。她要留住的是一種寧靜的神圣。
這大概是冬青認(rèn)可的內(nèi)在世界,至少她在追逐著這樣的生存意境。冬青的畫,可用這些美好的情調(diào)詞匯來表達(dá):唯美,高潔,清雅,柔淡,虛靈。畫中那一種默不做聲的靜,那一種流動的靜,是虔誠地感知世界的心性在自然地流露。我仿佛看到作畫的時候,畫家沐浴在一片光輝中的安靜側(cè)影。
冬青的畫是講究中國元素的,比如瓷器、玉器、屏風(fēng)、扇子、雨傘,仙鶴等等,其背后本身就有長長的歷史精神貫穿。我們把視野延展開來說,這里可以是一個豐富多彩的近乎博物館式的民間,以五千年的文明為依托,它們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扮演了美妙的角色,是我們成長記憶中不可或缺的生命體驗。它們在傳承中訴說著往事,我們對它們有著懷舊般地親切。冬青的畫還多作于仿古的色宣上,這個聰慧靈性的女子在淡雅柔和的賦色中,也善于對現(xiàn)代攝影中光的吸收和利用,她努力在做亦古亦新的中國元素“化成之境”的表達(dá),讓看似簡化、圖式化的民族符號以她的靈魂和血脈的方式流淌。我還相信,愈是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代性的畫家,愈浸透著一股“發(fā)思古之幽情”的感傷,這種感傷,是樂而不淫的愉悅,是哀而不傷的幽怨。我觀冬青的畫,特別感受到華夏民族的古老雅意和東方主義的夢境,若落花沾衣般的琴音簫聲,浩茫渺遠(yuǎn)。還覺得它們就像精致的刺繡和雍容華麗的錦緞一般,既可觀瞻,也可裹身。
冬青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其靜觀類似禪悟了!拔乙矝]有像鳴禽一般地歌唱,我只靜靜地微笑,笑我自己幸福無涯!保ㄋ罅_《瓦爾登湖》)。在匆忙的當(dāng)今世界,我們被現(xiàn)代生活的急流裹著向前,把眼光和精力投向外部而疏忽內(nèi)心的時候,她依舊有著孩子的眼睛:世界每一天都是新的,樣樣事物都罩著神奇的色彩。一個藝術(shù)家無論在閱歷和技巧方面如何成熟,在心靈上應(yīng)該永遠(yuǎn)是孩子,不要失去童年的清新直覺和少年的微妙心態(tài);成年之后,于喧鬧中她依舊有寧靜的沉思、閑適的心境和潛心的精神創(chuàng)造,在困惑中尋找坦然。冬青說:我對于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體驗,我對于這種體驗的感悟和思考,使我懷著藝術(shù)本質(zhì)的“靈犀”,但這靈犀需要點化。于是我讀書,我要從人類思想和精神的寶藏中去尋找“神喻”。
想起泰戈爾的一句話:“上帝就是靈魂里永遠(yuǎn)在休息的情愛!倍安靜的世界,不是固結(jié),不是停滯和封閉,反而是發(fā)展和開放,反而為美感的對象化打開了無限廣闊的天地。如此,方能自由地、耐久地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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