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丹青
01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被ò谆ɑㄩ_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寫了幾幅,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比~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被ò谆ɑㄩ_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寫了幾幅,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比~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將當今教育體制種種表面文章與嚴格措施刪繁就簡,不過四句話:將小孩當大人管,將大人當小孩管;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復雜的事情簡單化。
我一點不關心中國學生的英語如何。我看見大家的中文一塌糊涂。我們千千萬萬的“好蘿卜”如今是英語也不好,中文也不好。
02
我最怕看見年輕人自卑,可是我們的教育就是讓你越來越自卑。
人文藝術教育表面繁榮,擴招、創(chuàng)收、增加學科、重視論文等等;實則退步,學生“有知識沒文化”、“有技能沒常識”、“有專業(yè)沒思想”。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被ò谆ɑㄩ_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寫了幾幅,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比~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被ò谆ɑㄩ_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郑瑢懥藥追,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比~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年輕人仍然所見極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訊息中。訊息不等于眼界。
我認為家長是第一兇手,學校是第二兇手,他們合伙把孩子弄成跟他們一樣,這些孩子長大后又成了下一茬兇手。每個中國孩子的自殺之路,從他生出在一個中國家庭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開始了。
03
我真正的身份就是知青,我真正的文化程度就是高小畢業(yè),中學都沒上過。
文憑是為了混飯,跟藝術沒什么關系。單位用人要文憑,因為單位的第一要義是平庸。文憑是平庸的保證,他們決不會要凡高。
世界上的重要藝術家都不是研究生學歷,也不是本科、美院附中,有的連高中都沒上。梵·高就是個病人,畢加索也沒有大學文憑。當今中國,需要文憑,為了就業(yè),得到社會的認可,你就得拿個文憑。
受過小學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學教育而一事無成的人,也太多了。“學歷”與“成就”應是正比,不是這樣的。
04
什么叫做救自己呢?就是忠實自己的感覺,認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煩,不要放棄,不要敷衍。哪怕寫文章時標點符號弄清楚,不要有錯別字——這就是我所謂的自己救自己。我們都得一步一步救自己, 我靠的是一筆一筆地畫畫,賈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膠片。
05
真正有效的教育是自我教育。我根本就懷疑“培養(yǎng)”這句話。凡高誰培養(yǎng)他?齊白石誰培養(yǎng)他?
真的美術史是什么,是一聲不響的大規(guī)模淘汰。
你要肯定自己的感受,感受是很可貴的東西。畫出動人的畫,憑的是感受,而不是技巧。我畫的那個朝圣的小姑娘,那么苦、那么好看,但她自己卻不知道——藝術就是這樣,憑這一點點就打動人了。
偏愛、未知、騷動、半自覺、半生不熟,恐怕是繪畫被帶向突破的最佳狀態(tài)。
常識健全就是基礎,素描不是基礎,現(xiàn)在的素描教學是反常識的。什么都很重要,但你要說素描最重要,那就不對。一棵樹,你能說哪根樹枝,哪片樹葉最重要嗎?
我沒有素描基礎,不是照樣畫創(chuàng)作?中國傳統(tǒng)繪畫從來就不畫素描,難道就是沒基礎了?想當年,我們一起畫畫的同學中,那些把大衛(wèi)石膏像畫得好得無與倫比的人,現(xiàn)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藝術家是天生的,學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謂“天才”,而是指他實在非要做這件事情,什么也攔他不住,于是一路做下來,成為他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被ò谆ɑㄩ_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寫了幾幅,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槐葉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一襲湖藍色過膝長衣,純白布褲,深藍色褲帶鑲著白色闊邊,長長地垂掛下來,整個人仿佛頭頂?shù)乃{天白云,干凈得透亮,單純得透亮;一切簪佩皆無,只在腦后挽一個烏黑油亮的大髻,竟襯得星眸若閃若爍,櫻紅的嘴唇鮮艷欲滴。一個恣肆綻放著絢爛青春、恣肆宣泄著秀麗姿容的女子,就這樣走進了問津書院。 大蕓兒捏一支細竹來到講堂門前古槐下。槐花白花花開了一樹。大蕓兒用刀將竹梢劈開兩半,竹梢就像張開兩根手指,細細長長伸上去,將槐花夾住,大蕓兒手腕一扭,一串肥嘟嘟的槐花就掉在她腳邊了。她踮著腳、仰著頭,飽滿的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高聳著——滿院吟誦聲戛然而止。 山長曹子謙正在山長書室閉門用功。他想為講堂寫個匾額,擬好“學!倍郑瑢懥藥追,都不如意,只覺心浮氣躁。書院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生童們的吟誦聲又突然止住了。 曹子謙踱出山長書室。他高高的個子,被一襲灰布長衫襯得更顯形銷骨立,看似弱不禁風,骨子里卻透出逼人的書卷氣。 書卷氣竟叫曹子謙修煉到逼人的地步。他十二三歲即博覽群書,工詩韻,常與宿儒唱和,小小年紀便有“燕趙俊才”的美譽,科舉上卻并不得意,便索性狂放了,也不避權貴,當面折人,議論臧否,并每日訴諸筆端,指點江山,抨擊時弊,積頁成冊,名《易水堂日記》。有書商拿去刊印,沒想到坊間十分流行。天津城里便有流言,說這曹子謙原是當朝某位權貴邀請來問津書院任山長的,年俸白銀一千兩,專為堵他的嘴。曹子謙卻不管流言,自顧自領了那俸祿,銀子沒焐熱便又散了出去。他去購書,瘋狂購書,購書是他唯一的嗜好。山長書室四壁皆書,漸漸的,講堂和學舍四壁也立滿了書。 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逼人的山長立在了大蕓兒面前,那女子不禁怔住了。但她只愣了一瞬,然后將頭一甩,扭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廚房,劈頭蓋臉地問王廚子:“山長老爺在服藥嗎?” 王廚子正熬旱蘿卜,頭也不抬地反問道:“你魔怔了?” 大蕓兒又問:“或是熏了衣裳?” 王廚子將鐵鏟一摔道:“你個小媳婦嫩女,思量人家大老爺們兒干嗎!” 大蕓兒吼他:“狗戴嚼子呀你!我一看見他,鼻子好啦!聞出味兒來啦!他身上有股香味!” 王廚子忙將熬的旱蘿卜挖了一鐵鏟送到大蕓兒鼻子底下,說:“好,我的奶奶,你總算又有鼻子了!快聞聞咸淡! 大蕓兒使勁抽了抽鼻翼,仍是一臉懵懂。 王廚子將鐵鏟狠狠一蹾道:“麻溜擇菜洗菜去!我可先說下,你給我離山長老爺遠遠的!” 月亮升起來,古槐篩下一地光亮,稀稀疏疏,灰的是樹影,白的是月光。大蕓兒抱膝坐在樹下,靜靜的;比~窸窸窣窣地低語,掩蓋了她鼻翼奮力地張合。她仰著臉,奮力地搜尋。 山長老爺身上確實有股香味呢。她說不清是什么香味?來自哪里?那香味她從來沒聞見過,卻好像前世有緣,一遇見就鉆進了骨髓里,就在骨髓里深深地埋藏。因了那香,她的鼻子不瞎了,但那香卻充滿了她的鼻腔,叫她聞不見別的氣味
06
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當然,那三分之一就是指活在神州大地上的中國人。
我實在不忍享受“水淺”而“火不熱”的生活,遂毅然出國,“受苦”去了——真不好意思,今年年初,我又回來了。我一回來,還在美國的不少中國同行就憂心忡忡誠心誠意追問我:適應么?習慣么?后悔么?那意思,就是怕我回來又“受苦”。
中國人大抵是慣于取巧而敷衍的,我自己也是如此。而我所見美國藝術家,一個個憨不可及,做事情極度投入、認真、死心眼兒、有韌性,即所謂持之以恒,精益求精是也。同人家比,中國人的大病、通病,是做事不踏實,做人不老實,要說踏實老實的憨人,中國不是沒有,只是少,例外,吃虧,混不開。
放松政治鉗制、美學觀略略放寬、創(chuàng)作格局稍許多元,是做文化起碼的前提。八十年代用過一個詞,叫做“松綁”——不少語言真形象,一不留神,實情給說出來。
07
蔡元培任北大校長,胡適任中國公學校長,徐悲鴻任北平藝專校長。擱現(xiàn)在,第一條入黨,第二條湊夠行政級別,然后呢,領導看順眼了或把領導捋順了。于是一層層報批、討論、談話、任命,轉(zhuǎn)成副部級、部級之類……這樣的“入世”,有利益、沒擔當。今日大大小小教育官員除了一層層向上負責,對青年、對學問、對教育、對社會,誰有大擔當?
學生也被權力化,年紀輕輕,接受的都是權力教育,事事認同權力,以后出來到社會,國家就交給這樣的學生。
08
真率是很高的要求。真率也是品德。
我為什么喜歡魯迅?他罵人、斗爭,不買賬,一輩子叫板,但是孝順、善良、心軟。西方一些知識分子、藝術家也是,很驚世駭俗,但私下很純樸、真實。中國這樣的人不多,要么驚世駭俗,人不可愛;要么人可愛,卻沒有骨頭、鋒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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