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美酒與星星（組詩）

□涂擁

傍晚

滑輪板帶著六七歲的笑聲

閃爍著穿破暮色。后面跟著老人

那小孩滑得太快，需要不斷往返

每次停在老人面前

小孩年齡就會增長一歲

而老人的皺紋，瞬間舒展十次

燈光中，花朵陸續(xù)在開

每個窗口后面

有一道門在等待一家人

將速度和時間關(guān)閉

山頂有梨花

桃花李花油菜花……

歡天喜地為春天添彩

梨花卻只有幾朵站出來

還害羞地躲閃

甚至老梨樹還在往山上攀爬

與石頭為伍，與陽光更近

我年年都在賞花，年過半百才知曉

笑在最后的花，開在山頂

我的新居

東邊高速公路，車在樓下風(fēng)馳電掣

西邊一座醫(yī)院，人們行色匆匆

留下閃爍的救護車

前有建筑工地，挖掘機每進一步

同時跟進許多眼睛

惟有屋后沱江，按季節(jié)賜予的肥瘦

不慌不忙與長江相會

是的，這兒是我的新居

看得見風(fēng)沙，聽得到噪聲

日夜在思考

怎樣安放鳥鳴和我的余生

源頭

從石頭中拼命擠出來

帶著礦物質(zhì)，永寧河

自然不能像雪水那樣白凈

除了傷口還有血液

承載過貧窮、戰(zhàn)爭、瘟疫……

所以要激流勇進。區(qū)區(qū)一百多公里

走成了千年光陰。今天的永寧河

安寧，清澈得能夠見到天日

源頭仍在那里

被我所見，并隨日月東逝

每顆露珠每滴汗水都顯得分量十足

飽含金屬屬性

在竹島

我也是河邊一棵竹

生長并將最后成為一滴水

雞爪楠、硬頭簧、慈竹、西鳳竹……

都是親戚或近鄰

有人把我們集中搬遷并頒發(fā)身份證

與許多飄洋過海來的竹子一起

搭成綠色天梯，仿佛要摘取星辰

或者扎成花環(huán)，比竹子開花還喜慶

總之讓竹子長成竹子之外的一些歡樂

贏得了竹島美稱。這讓我有七分欣慰

又有三分不安，不知采用何種姿勢

再到龍湖

少年行走在荒涼中，看到湖水渾濁

看到了饑餓和貧瘠

不懂一頭剛從田里出來

趴在湖邊的老牛為何眼眶要溢出淚水

等到桃花再開，那時的少年

也是滿臉歲月，而龍湖

三月綠了相思，迫不及待桃花朵朵

跳出夢幻的這些花兒，扎根龍湖

綻放在人們心底。一群放風(fēng)箏的小孩

笑聲牽著青山綠水在飛

突然一只喜鵲從天空劃過

歡快鳴叫，那人聽出來了

在喊著少年名字

并把他目光引向高處，那兒陽光直下

接住湖面香氣氤氳

七色光

首次見到七色光，是在一個普通下午

箭矢一樣射入書房，那些書

頓時變成雞湯，又像煙花撒在天花頂

最俗氣的想象，應(yīng)該叫天女散花

我就是這樣一個世俗的人

忙著卸門拆窗，想找出這束光

終于找到了光源

卻沒有興趣再來一次

丘陵書

大海撤退時，留戀這片土地

我是其中的幸運者

替代陷入巖石的魚兒呼吸

歲月中，我往往大汗淋漓

從這座山趕往那座山

還是找不出最高端

我只能隨遇而安，明白所處的位置

我也就擁有了大海的開闊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所以我學(xué)會了把苦難忘記

不再對遠方期待

也不介意最后我也是丘陵

一捧泥土，或者露珠一滴

春天來電

春天來電時，我還在夢中

她咯咯笑個不停

像鬧鐘和鳥鳴的清晨

先是桃花、李花、梨花撲面而來

我和她依偎在江邊

看初戀和往事的浪花

油菜花一樣蕩漾。后來雖然沒有洪水

可秋收的果實，我還是沒握住

香氣向下游飄去，當(dāng)又一個春天接通

花木也接近退休年齡

醒來后，只剩一股電流

我和春天都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