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飛去（組詩）

古泉（貴州）

沒有別的

打響灣的夜晚

植物和動物都集中的響

時緊時緩，飄去

聲無居所

黑，極其兇猛

再通透的光亮都是浪費

只要一盞煤油燈就夠了

那原始的火苗繚繞，緩慢

適合閱讀深陷的靜夜

有那么多彎曲躺進草叢淹沒

土地里，常常因為緩慢而安寧

事實上，昆蟲們的嗶嗶鳴叫

沒有驚動過山骨

一把鋤頭，就驚動不了余生

可是要走啊

要走的還多

細細計算

也只有一步、一鋤……

桃樹之語

樹在閱讀平凡

看盡落葉歸順塵埃

它也閱盡流水

仿佛閱讀一個人的短暫

桃樹紅紅，是秋天的光亮

哪怕果實懸空

哪怕深邃凝望

她的摩天之語，矮成草木之心

單薄的秘密，安放在葉子上

而整個身體

以獨立的形象托付給遠方或近鄰

遠方不能送達，只能交給鳥鳴

一個人在路途中有了回應

近鄰是一雙采集的手掌

碩果累累，滿滿入框

走人間

我來不及抒情最遠的留念

像一只夢想滿天的鳥

所有的方向都將一一垂落

桃，在時光甜蜜的想念里

我生命的慰藉之處

一點點流浪，都被收攏回家

如果世間的愛慕免不了流浪

我將錚錚鐵骨站立

葉輪回

樹挺拔

十月的鐵軌線上

十月回家，帶上金色、花邊

此時，它只能走到春天的門邊

現(xiàn)在載著兩列火車

綠皮和高鐵

綠皮還是往年的速度

要慢些，更慢些

高鐵極度奔馳，準時到點

一眼就能看到，綠皮車的盡頭和憔悴

依舊的站臺

一幅風雨脫皮的模樣

堅韌地裝著樸素的色彩

一群“西遷東”的逃荒者

哺育了沿途上站立不倒的驛站

高鐵的兩頭，每天都是故鄉(xiāng)

當夕陽和晚霞還不能分辨

遠在溫州的人，一夢到貴陽

不同時分，載回激情交錯的臉龐

同樣是1800公里的折回

高鐵內(nèi)的車廂，早早

遺忘我那些殷情相隨的人

以及風雨穿梭的時光

綠皮火車上的窗外

我依然看到，漫步著的

鞠躬盡粹的人民

活成高舉的鋤頭和低走的犁鏵

秋風下

我寫下的秋風還沒有來

八月像一個有過錯的孩子

迎面低頭，拉下陰沉的臉

當它掛在樹上

是一張褪色的葉子

小翠鳥輕輕的鳴叫

打破八月與九月間的僵局

八月值得歌頌的理由，是稻樁

現(xiàn)在是最真實的情節(jié)

鐮刀割斷身子的傷口

露出血液，冒珠，發(fā)白

稻草人是迎接秋風的事物

可靠的事物

它以收獲的名義

站穩(wěn)下一個春天的腳跟

中秋，我在吸納一群送月餅的人

今天，我不能離開這個城市

它是異鄉(xiāng)的團圓又增添一個輪回

我將窗戶打開，用眼球

吸納一群送月餅的人

只要路上的月餅，陸續(xù)

奉送給老人和孩子

奉送給看不見的孤寂

我不在場，那些團圓

都值得信任

只要楓葉吹向樺樹的腳跟

萬物沒有種族的誤會

即便我不是葉子

活生生的秋天值得信任

只要我沒有被他們忘記

此時不在餐桌

那些香氣

正在向我猛烈撲鼻

一條河流，對九月情有獨鐘

八月的體溫過重

有煩躁的內(nèi)心不安

一片樹葉和一顆稻谷收割自己之后

以敬畏的目光一次次尊重黃昏

九月的黃昏低過塵埃

一些散落的影子還為田埂晃動

為想象而去的遺物

都得到真實的安放

我的慰藉，開始收留一件件迷茫

但它低不過一條河流

清澈見底的水，早已認命

忠于七月的瘋狂和傷痛

一只羊在洪水里失聲

一個人在浪潮中沒有回家

余下的舊事，讓波光粼粼去翻閱

向上的人正在專心致志

讓輕微的濤聲去悼念

懷念比相思更有深刻的淚水

我們和它們就這樣密不可分

塵埃飛去

來風不會憐憫傷痛

趕上了都是命

一塊紙屑或殘葉又一次被撕碎

奔跑時如低飛鳥群

把滑翔當成夢境

一次次對抗彎曲

彎曲是一本貼近傷痛的書

翻閱像一頁頁葬禮

我想塵埃是一只鳥

斑斕打開天光

最閃亮的那束引領暗夜

黎明前，鳥聲銜著夢語

夢過的人，如數(shù)醒來

一個人的喘息讓一塊石頭聽見

睡下來的石頭在原處

過濾千年的沉淀

有夢成沙，有血如雨

站起來的石頭構(gòu)建高樓、大道和碑文

堆砌的高度和寬度正在挑戰(zhàn)一天的活著

我贊美睡下來的石頭

它們進入廣場的舞蹈中旋轉(zhuǎn)、飄逸

那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嗒嗒聲

不同于石匠刺殺石頭的聲音

這讓我感知石頭的光環(huán)下

有區(qū)別于人類痛感的音樂

慶幸的是我們的腳步聲還給了石頭的生命

一個人的喘息讓一塊石頭聽見

童年的雪花

從小，我就長得單薄、虛弱

雪花來了，就會雙手抱著頭

寒風吹飛缺了紐扣的衣裳

我就放棄頭

緊緊的按住胸口

風如果再吹，再吹

我就蜷縮在大樹腳下張望

這棵樹只有一身枯枝

那些寬闊葉子的樹木，都長在高高的山頂上

我一張望

有時就等來了父親或母親

有時等來了伙伴

我的牛羊跟在我身后

它們在雪地上努力尋找青草

一深一淺的腳印，正在替我融化雪花

古泉：原名馮道瓊，貴州省道真縣人。貴州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作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揚子江詩刊》《山花》等刊。著有詩集《崖上花》《穿過雪景的村莊》。流連于悲憐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