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光祚行草書《杜甫秋興八首》長卷 鄧代昆私人藏

圖文由鄧代昆提供

在晚明眾多的書法家中，許光祚的書法藝術(shù)是高超的、不可忽視的。

許光祚，生卒不詳，字靈長，浙江仁和(今浙江溫嶺縣)人。約明神宗萬歷末前在世。萬歷初，舉于鄉(xiāng)，知太平縣。能詩，格調(diào)平易，著有《許靈長集》行世。藝術(shù)行跡被載于二十余種典籍中。善書，真、行、草皆能�！逗贾葜尽飞险f：“光祚與湯煥(字堯文，號鄰初。隆慶舉人，為江陰教諭。后征為翰林待詔，轉(zhuǎn)郡丞。作品有《游西山詩冊墨跡》等傳世。)同郡，得其書法，時人號曰‘湯、許’。”

許氏書法，源之甚博。由魏晉風(fēng)致而下，不舍唐人氣局，宋元意法，以迄當(dāng)時諸大家趣尚，均能兼收而并蓄。如其楷書《雪賦》條幅，可知其楷書根柢在鐘繇、“二王”，特得力于獻(xiàn)之“十三行”，但又受有虞世南，蘇軾書風(fēng)影響。行書五律詩“金天方肅殺”條幅，知其行書根柢在黃庭堅、蘇軾，但又受有趙盂順、董其昌的影響。草書五律“鐘鼓余聲里”扇面及七律詩《宿北岳》條幅，知其草書根柢在“二王”，前者筆墨和暢而多典則，有明顯蘇、米草書筆意，后者筆勢恣肆飛揚，極具個性，有濃烈表現(xiàn)主義書風(fēng)傾向，明顯受到晚明尚性 情書風(fēng)的影響。而其行草書杜甫《秋興八首》長卷，其草法于“二王”之外，又更多見些懷素筆意，用勢在典雅和張揚之間，表現(xiàn)出一種沉靜和動宕互見，秀美和壯美并舉的氣象，當(dāng)屬于古主義書風(fēng)和表現(xiàn)主義書風(fēng)的完美結(jié)合之作。

晚明，是一個書法藝術(shù)經(jīng)歷了二百年時間孕育、胎息，終于突破元人溫潤嫻雅書風(fēng)的腹壁而獲得自由和解放的時代。其中以董其昌為代表的一派，用一種涵蘊天真，古樸淡雅的自然姿態(tài)，將魏晉而來的古典主義書風(fēng)推向極致。而以徐渭、黃道周、張瑞圖等人為代表的另一派，則自開生面，在筆墨中大膽地溶入自己的個性、意趣、情感。因此，他們的作品，往往筆勢奇倔，意態(tài)脆譎， 給觀賞者帶來出入意想的撼動和美感，把表現(xiàn)主義書風(fēng)推向極致。生活在這樣一個書法藝術(shù)光彩奪目的時代的許光祚，他的書法藝術(shù)，在被傳統(tǒng)的乳汁喂養(yǎng)長成之后，必然會接受時代的嶄新的風(fēng)尚營養(yǎng)。他的行草書杜甫《秋興八首》長卷所反映出來的種種跡象，便證明了這一點。

杜甫《秋興八首》行草書長卷，為許氏于萬歷十九年(1591)所書。卷長7米，寬0.25米。首尾整齊，唯第二首前四句：“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華。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槎”中，“夔府孤城落淚奉使虛”9字殘損，“日斜每依北斗望京華聽猿實下三聲”14字失缺；此卷紙用色紙，醇雅可人。墨色黝黢，儼如新發(fā)。全卷草、行體相兼，草為主、行為輔，草如奔，行如走。于動中見靜，疾中寓閑，仿佛天馬行空，或馳或徐，怡然自適�？v意處，若飚風(fēng)過野，難羈難訓(xùn)，駐束處，若大海流波，深沉蘊蓄。筆墨所施，或去或留，或放或斂，去留無心，放斂自如，無阻無礙，無疑無遲。行、草互用， 用行處，不嫌其重實，用草處，不訝其放宕，形異意融，氣脈一體，了無痕跡，妙造自然。筆畫起收處，或藏或露，曲折處，或方或圓，見墨處，濃薄互現(xiàn)，見筆處，樸華并趨。用意沉厚處，如砥柱中流，不可動搖；用意纖綿處，如弱柳托風(fēng)，裊娜多姿。展卷送目，乍一看去，儼然或董(其昌)或祝(先明)手筆，細(xì)細(xì)味來，自又有其個性只眼，絕非是董、祝所獨可以牢籠。比之董書，此卷更多了些張揚情性，而比之晚明徐(渭)、張(瑞圖)、陳(淳)、王(鐸)、黃(道周)、倪(元璐)諸表現(xiàn)主義大家，此卷又自然多了些淡雅和古樸。

杜甫《秋興八首》，為杜甫律詩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詩人晚年流寓夔州，面對眼前凋傷楓林、孤城落日等肅殺索漠的秋天景色，自覺宛如一只飄零孤雁，舉首京華，倍感寂寞蒼涼。引發(fā)出無限家國的悲惋嘆息。謀篇構(gòu)局，苦心孤詣，慘淡經(jīng)營。八首雖分還合，首尾一氣。詩人所謂“語不涼入死不休”的自況，正是針對此類詩而發(fā)，當(dāng)之也。其文氣所出處，沉郁頓挫，感激豪宕，讀之動人心魄．感人泣下。晚明政治動宕，官場險惡。此時的文入．心情莫不與杜甫《秋興八首》感慨嗟嘆合拍中節(jié)。在晚明的大書家中，用“八首”作為書寫題材的，據(jù)本文作者所知的就有徐渭、董其昌、陳淳、張瑞圖。可以斷言，在事實上還決不僅此數(shù)家。許光祚，以詩書鳴世，稱道于時，而官僅縣令。官卑則名自微，雖懷才而難以施，胸中郁郁塊壘，是不難想見的。許氏所書“八首”長卷，氣郁勢逸，豪宕澈越，但卻不失敦厚典雅體脈，正與杜甫原詩情意暗合。得之在心，應(yīng)之在手，實屬“心手雙暢”的成功杰作。

許氏傳世的書跡不多，且均藏于國家各大博物館中，因此，絕非是所有書 法愛好者都有一睹真容的機會。以現(xiàn)今所刊發(fā)過的許氏作品相比較，“八首”長卷當(dāng)視為其代表力作。據(jù)言《詩余畫譜》載有許氏所書《琴賦》，余寡見聞，不知書為何體，藝術(shù)效果如何，或只有著錄，實物早佚，均不得而知。所以我依舊言，“八首”為許氏書作之魁冠。蓋除藝術(shù)之高妙外，又可加上體制之大，字?jǐn)?shù)之多，品相之佳好等等，實可以稱為書法鴻篇，藝術(shù)奇絕，欲在許書中更求其匹，杳矣。今將其披露于世，以供天下知音同好共賞，實也是藝林一件大益事、大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