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田凌云

來源：綠色文學(xué)（微信公眾號）

眾生喧囂的時代

眾生喧囂的時代

一堆名字代替一堆人站在那里

或這里，細看去許多名字上

都有著流水、菩提和金色的身影

但還有一些名字，白骨般

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

仿佛名字就是他的棺材

每出現(xiàn)一次，就要疼死一次

就要讓所有的看客

陪著他一起，冷漠又深情得死去一次

其實，每一個名字

都是一個人的墓志銘

不過是有些人在借此生生不息的生

有些人在借此源源不斷的死

替眾生哭

影子不會背叛我，這就好比

時間是個美人，會時刻躺在我眼睛里

陪著我對于世界的認知，一起變老

如果有一天，世界不變影子卻老了

事物不變，我和我的認知卻老了

我會陪著那個老去的我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我會陪著那個連思想也滿臉皺紋的我

一次次替自己哭，也一次次替眾生哭

不可逆轉(zhuǎn)之力

一次次咳嗽猶如木錘擊打啞鼓

它讓我清楚

我仍病怏怏的活著

得病的是未知的身體、也是

未知的語言

思想整理著塵世喧囂，或物或人

彎曲的榮耀與哀嚎的失去

秕谷般在廢墟上生根發(fā)芽

我懊惱于知道病因卻始終無計可施

猶如暴徒狂走于眾多利刃卻

始終找不到一小塊平地

坐于孫思邈紀念館門口

藥王之銅像在眼前肅立

它好像在提醒我

斷裂的世界，總會因為安靜的心

而突然喚醒那么一絲絲不可逆轉(zhuǎn)之力

一生已經(jīng)過去

天空蝙蝠般倒掛在大地之上

白云像一封封經(jīng)年的悼書

面對塵世永不終止的喧囂

我徑自在書中睡著了，地鼠般

在每個文字的土壤之下亂竄

啃食瓜果般的香甜

等一覺醒來，再次注意到四周

一天已經(jīng)過去，白天的黑

已經(jīng)變成了白天的白

——細想去，一生也已經(jīng)過去

苦澀的前半生，已經(jīng)變成了

天朗氣清的后半生

毒藥與解藥

遠方飄來哀樂，細聽

是來往火車發(fā)出的哀嚎

再細聽，是自己心中發(fā)出的哀嚎

某人，不知生卒

不知姓名，不知下場的

常年茍活在這世上

為自己制造毒藥，也為

自己制造解藥

給自己以生，也給自己

以死——我知道

她盡力了，在得到世間所有

美麗的殘渣后，她終于變成了那個

人間之外的、既敢于跳崖又敢于升空的

巫師、仙人、天真者、憂患者……

厭倦的

將我凌遲的人，也必然將我拋棄

在坐出租去單位的路上

我將本日要考核的稿子，反復(fù)背誦

直到即將到達，我才緩緩放下

突然，前排的司機師傅說道：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啊”

我不搭話。他又說道：

“果然沒有一個行業(yè)是容易的！”

我還是沒搭話

我沒搭話的原因，不是大多數(shù)人

所想的那樣，歧視于某些行業(yè)的卑微

更不是，歧視于他們一次又一次

那沒話找話的孤獨

將這耳熟能詳?shù)恼胬恚�反反�?fù)復(fù)地

蕩漾在早已腐爛的空中和我

在十幾歲就已厭倦的耳邊……

自我質(zhì)問

打磨一首詩，首先

要替它梳發(fā)，活絡(luò)經(jīng)脈

接著，要跟它交心

就像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獨自面對落日的背影

接著，你還要問它

你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去寫別人畏懼之事

去寫眾生或許知曉

卻從來不敢直視之事

當(dāng)?shù)竭@時，如果它回答你了

你便要接著問自己：

“那田凌云，你敢不敢

和你的詩歌一起，冒天下

之大不韙，既可魄力于風(fēng)清月明

又可魄力于頭破血流，既可

像個慈悲的怪獸，又可像個

野性的神僧，既承擔(dān)得起咒罵

又承擔(dān)得起贊美，容的下世人誹謗

也容得下世人殘殺？那田凌云

你敢不敢，走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

牽著你愛的那個鬼魂，去神山上看一場

永遠不會天亮的星空？”

態(tài)度

凳子上坐著一堆幽魂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

“沒有學(xué)歷就沒有好的人生”

另一個沉默不語，緊接著

第三個幽魂激動地講道

自己這些年因為沒有學(xué)歷

走過多少次煉獄，喝過多少

人世的毒藥。與此同時

后方還有一個蒼老的幽魂

也激動地加入唯學(xué)歷論的隊伍

唾液橫飛的講著另一個與她有關(guān)的

小幽魂的故事，直到發(fā)現(xiàn)無人傾聽

才一臉懵懂的閉了嘴

我坐于其中，像籠罩著他們的陰影

既不發(fā)表言論，也不發(fā)射閃電

像一根卑賤的荒草

從不打算站的挺拔，讓世人看見

也不打算身姿頹喪，讓世人踐踏

人性的分岔路口

幾座雪山傲然屹立在天邊

我坐著雪國的轎車，在離它們

越來越遠的方向上

越來越近的走著

半小時前，這里曾有一場雪災(zāi)

幾十輛汽車，在雪不知其因的算計下

被困于原地，發(fā)出沉默的悲慟之音

與此同時，交易、咒罵、無奈

以及幾個對萬事漠不關(guān)心的年輕人

和在雪地中跪著裝防滑鏈的中年男人

也都在同一時刻

又朝著自我的方向，大邁了一步

這讓我明白，往往在大難當(dāng)頭

善良的人，會更加善良

罪惡的人，會更加罪惡

但聲音仍然在拽著我

拋棄了，被拋棄了。

但聲音仍然在拽著我

獨立之光擊潰依賴之愚

一旦選擇依靠大樹

哪里的樹根都會因虛幻的信任不穩(wěn)

人太簡單了，瞬間被人群沖走

又可能因一個事物隨時回來

一切是惡的陰謀而與人無關(guān)

一切都該被直接相信而與美好無關(guān)

夜晚我站在高空中眺望并祈禱

人人都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像天真數(shù)次被我拋棄但仍在思維的關(guān)鍵處隱現(xiàn)

作者簡介：田凌云 女，1997年生于陜西。詩歌見《芙蓉》《鐘山》《十月》《西部》《揚子江》《長江文藝》《星星》《漢詩》等刊，獲第五屆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第三屆《鐘山》之星文學(xué)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