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你一起閱讀的書是 當代著名詩人西川編選的一本詩選：《灰燼的光芒》。
說起來西川，可能有讀者不認識，但你一定知道那位寫下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天才詩人海子，西川和海子，是非常好的朋友。上世紀80年代，在那個詩歌復興的年代，北大英文系的西川與法律系的海子、中文系的駱一禾三人一起，被稱為“北大三劍客”，他們的詩作震動了詩壇，也俘獲了諸多少女的心。
如果詩人也像演員那樣分“體驗派”和“技巧派”的話，那么感情永遠如太陽般燃燒的海子可能是前者，而技巧上成熟到無懈可擊的西川大概是后者。當海子想找人討論寫詩的技術和手藝時，西川是他最旗鼓相當?shù)呐笥选?/span>
面對同樣浩瀚的星空、荒涼的草原，海子寫下：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日記》
而西川是這樣寫的：
風吹著空曠的夜也吹著我
風吹著未來也吹著過去
我成為某個人，某間
點著油燈的陋室
而這陋室冰涼的屋頂
被群星的億萬只腳踩成祭壇
我像一個領取圣餐的孩子
放大了膽子，但屏住呼吸
——《在哈爾蓋仰望星空》
一個是激烈的呼告，一個是謙卑的低語，他們那么不同，卻又是彼此懂得和欣賞的知己。1989年，海子臥軌自殺，駱一禾腦溢血去世，“三劍客”只留下西川一個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摯友整理遺作。他說：海子的詩就像一個黑洞，你手抄他的詩，就會給他吸進去。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四十年過去了，詩歌的熱潮退去，而西川一直在往前走。他依然保持著野蠻生長的創(chuàng)造力，寫詩、關心詩歌的發(fā)展，還翻譯博爾赫斯、米沃什等詩人的作品，活躍在當代詩歌的現(xiàn)場、世界文學的前沿。他戲稱自己是個“吃書的人”，沒事的時候就待在書房里，進入書中指向的那一段過去，就像他在詩里寫到的那樣： “我打開一本書，一個靈魂就蘇醒�！�
他對當下的詩歌寫作現(xiàn)狀也有很多憂慮。許知遠邀請他上《十三邀》，他開門見山地批評當代的一部分詩人：“對我來講，詩歌就是處理時代。詩歌就是諸子百家。對他們來講，詩歌就是單純地抒情�！�
西川不喜歡文藝腔，不喜歡雞湯式的脈脈溫情。他是一個很朋克的人，在他眼中，好詩不一定是優(yōu)美的，它也可能非常殘酷，因為真實的生活本來就是泥沙俱下的，而詩人應該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真實生活、思索他所處的時代。如果現(xiàn)在再讓他寫《在哈爾蓋仰望星空》，他說他要把當時自己出來“撒尿”的情景和“仰望星空”寫在一起。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西川說：一個現(xiàn)代人應該了解一些現(xiàn)代詩，也應該了解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古代詩。作為一個多年的世界詩歌的讀者，他希望能編選一本輕盈的詩集，為我們提供一個接近世界詩歌之美的通道，將讀者帶入一個比較純正的詩歌世界。
迄今為止，西川只編選過兩次詩集，第一次是《海子的詩》，第二次就是這本《灰燼的光芒》。
這本詩集其實像一幅世界詩歌地圖，讓我們能通過了解收錄的這44位詩人，進而去了解這整個詩歌世界。詩集以希臘女詩人薩福開篇，她是古希臘第一位女詩人，擅長描寫女性愛情，詩歌界流傳著“男有荷馬，女有薩�！钡恼f法。她的詩質(zhì)樸、坦誠、真摯，詩集中那首《痛苦穿透我》——“痛苦穿透我/一滴/又一滴”，哪怕僅有10個字，讀起來亦有千鈞重。
接著我們跟隨西川的腳步，從古希臘來到古波斯，在這里我們遇見了人類偉大的精神導師魯米，他是當代美國最受歡迎的心靈詩人。和泰戈爾有些類似，魯米也是借由人間情愛來表達對神、對萬物之源的熱愛，愛情是他詩歌中最突出的象征。當我們讀到書中那首《靜默之臉》——
你一直在海邊行走，
提著你的長袍，生怕被海水沾濕。
你必須赤身潛入水下，越潛越深，
再深一千倍！愛，總是流向低處。
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對戀人熱烈的召喚：不要再膽怯猶疑啦，全身心地陷入這場愛戀吧，只有銘心刻骨地投入和付出，才能收獲一份真愛�！俺嗌頋撊胨拢綕撛缴睢币部梢岳斫鉃閷φ胬淼那笏�，對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修煉，只有真的經(jīng)歷過生活、觸摸到生活真相的人，才懂得生命的真諦和愛的可貴。魯米的詩總是這樣，能直達靈魂深處，輕易觸發(fā)我們的情感體驗，跟身處現(xiàn)代、渴望心靈寧靜的我們產(chǎn)生共鳴。
波斯詩人哈菲茲也有像魯米一樣飽滿的激情和直擊人心的力量。他追求個人精神的自由，信奉愛情至上，相信在愛情中的人都擁有一雙自由的翅膀�！痘覡a的光芒》中收錄了他的這首《今夜的話題就是愛》——
今夜的話題就是愛，
明晚也是，
后天同樣如此。
其實，我不知道
還有什么更好的
我們可以探討的話題，
直到我們都
死去為止！
是啊，還有什么比愛情更能讓人激情迸發(fā)的呢！愛情使無數(shù)普通人成為詩人，笨拙卻真摯地表達著自己的情感；愛情也讓無數(shù)詩人寫下不朽的篇章，像哈菲茲這樣的情歌圣手，就是極好的例證。
哈菲茲的詩傳到歐洲后，歌德受到其中巨大激情的感染，因而創(chuàng)作了自己的詩集。他說：“哈菲茲啊，除非喪失理智，我才會把自己和你相提并論。你是一艘鼓滿風帆劈波斬浪的大船，而我則不過是在海浪中上下顛簸的一葉小舟�！笨梢姽破潓Ω璧碌挠绊懼钊�。
而除了這些來自波斯、印度、日本等國家的、讓我們充滿驚喜的詩人，《灰燼的光芒》也收錄了許多我們耳熟能詳?shù)脑娙�，比如諾獎詩人葉芝、泰戈爾、艾略特，浪漫主義桂冠詩人華茲華斯，象征派詩歌鼻祖波德萊爾。
他們都是世界詩歌史上坐標一樣的人物，讀讀這些經(jīng)典詩人的抒情詩，會讓我們發(fā)現(xiàn)，詩歌絕不是你儂我儂、矯揉造作或無限膨脹的自我表達。詩歌盡管輕聲細語，卻擁有對抗庸常生活的強大力量。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也許會有人說，不知道怎么欣賞現(xiàn)代詩，因為現(xiàn)代詩的意象充滿了象征，語言晦澀難解，不看注釋根本讀不懂詩人想表達什么。我想，對讀詩而言，理解絕對不是第一位的，這也是為什么這本詩集沒有任何注釋。
艾略特曾說：“詩歌在尚未被理解之時就會傳達自身的意味�！碑斈爿p聲朗讀出一首詩的時候，詞語的魔力、音調(diào)的韻律、詩人的情緒已經(jīng)共同構成了一種只關于你自己的神秘體驗，它讓你驚訝、困惑、痛苦、狂喜，看到光，聽到奇妙的聲音，捕捉到迄今未曾發(fā)現(xiàn)過的美。
也常有人問，我們?yōu)槭裁匆x詩歌？是的，讀詩歌并沒有什么實際用處，但恰恰是因為這種無用之美，我們更貼近人本身，能去理解人性的復雜、幽微，也去感知人的高尚和豁達，這會讓我們明白：其實生活中的悲歡苦痛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們自己或許也可以漸漸變得柔軟而坦誠。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春天來了，夏天也不遠，在這里送給你《灰燼的光芒》中的一首小詩，來自美國浪漫派詩人蒂斯代爾的《忘了它》。
忘了它吧，像忘了一朵花那樣，
像忘了一團火，和曾經(jīng)閃耀的金色火光，
忘了它吧，永遠永遠，
時間是位好友，他會讓我們變老。
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它已被遺忘
在很久之前，
像一朵花，像一團火，像一聲悄然的步履
落在一場早已被遺忘的雪里。
——《忘了它》
不管這個春天你過得是否順遂，都是像火光一樣閃亮的日子。
我們能做的，就是忘了它，募直前行。
而在這前行的路上，詩歌能給予我們一生，無窮的安慰。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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