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生活”——“一個詩人的十二木卡姆”楊繡麗詩歌專場

上海浦東圖書館主辦，上海心靈桃花源文化交流中心承辦，詩歌報網(wǎng)站、上海社科院文學(xué)所、撒嬌詩院、詩的荷爾蒙協(xié)辦。

時間：2017.11.26下午；地點：浦東圖書館

李天靖發(fā)言：

“身體是你道路上的玫瑰”

我和女詩人楊繡麗在城市詩人社認(rèn)識，已有20年了。她曾請我為她的詩集《城市像琥珀般的花園》寫過評論，題目叫《如葵花粲然綻放》。

她的詩以濃郁的抒情性見長，感情作為原動力，催生著詞句迸發(fā)出奪人心魄的光芒�！犊ǖ貋喨�題》等幾首詩，寫冬季銀杏樹林金黃的落葉，寫愛情、時鐘、三指環(huán)，表現(xiàn)女詩人蓬勃的生命之火，不可抑制燃燒的渴望，抑或身不由己的為美所誘惑、所裹挾，其詩歌向度的力量意在極力進入事物的內(nèi)部，深入內(nèi)心情感的世界……

近年來的創(chuàng)作涉及到一些報告文學(xué)、散文等，收獲頗豐，但她本質(zhì)上是一個詩人。

這個專場印制她自選詩的小冊子上，是她的近幾年的代表作�！妒�二木卡姆》《白鹽》《西湖上，一朵荷的聲音》《中醫(yī)文獻館：門診的午后或者一張藥方》等。從她的這些代表作中，可見她極為敏銳地感受力和出色表達的能力。

《中醫(yī)文獻館：門診的午后或者一張藥方》，是她善于將胃病的經(jīng)驗，嬗變?yōu)橐粋�城市之胃的病灶。坐在老中醫(yī)開藥方時她“寧靜如一片白芍開放”，回憶起體內(nèi)多年的郁疾，忍受“打磨者的手”一種痛苦的糾結(jié)，聯(lián)想此刻“我瞥見生硬的腳手架像密集的蛛網(wǎng)布滿天空”的城市之胃，充斥著灰塵、尾氣的環(huán)境之痛。在藥柜抓藥時“再現(xiàn)了午后一縷陽光”，夢想“一張古典的藥方”能一石二鳥，使“我”和這個城市的胃一起服藥而治愈，這一切充滿了豐盈的想象力。然而城市的環(huán)境惡化越演越烈，之后出現(xiàn)可怕的霧霾，現(xiàn)實粉碎了詩人一廂情愿的夢想，成為了一種反諷——這是此詩的現(xiàn)實意義。

《白鹽》一詩中三處不同的復(fù)迭，如“鹽會走路”與“鹽會勞動”；“鹽…往外點燈”“鹽…往現(xiàn)代點燈”以及＂大海退遠…”，使全詩富有交錯的音樂感。

木卡姆是維吾爾族詩歌的音樂表達形式。女詩人在喀什聆聽并觀看了這“十二木卡姆”的演出，寫下這首《十二木卡姆》詩。其特色在于通感的極為豐富，用通感一次次捕捉那美妙又稍縱即逝的感覺。在運用通感的同時，博喻也是此詩的特色。如寫舞姿的婀娜，“大地有一根喝醉的腰肢∕湛藍的湖水∕苦痛的銀子”，那是視覺、聽覺，甚至與第六感覺的復(fù)合覺了。寫舞的瘋狂，“讓我把陷落∕在沙漠的紅鞋子∕找了回來”等，令人沉醉。最后一節(jié)“十二木卡姆，∕生命的井眼∕你沉下去………”，其暗喻以及升沉所表現(xiàn)的張力，令人沉醉……

《西湖上，一朵荷的聲音》也是用豐富的通感寫成。

這是女詩人楊繡麗生命某種神秘的特質(zhì)，“你的身體是你道路上的玫瑰/一朵同時在凋零和綻放的玫瑰”（阿多尼斯語），變化莫測，游刃有余穿行于“五蘊”“六塵”（色聲香味觸法）之間——成為你詩歌的精靈。

鏈接：

十二木卡姆

楊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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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和夜晚的黃金分割點

在十二木卡姆的波濤上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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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

月光像舞蹈的酒

在大地的酒杯之間

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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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藝人，

升起木卡姆的爐火

為人世燙上一壺烈酒，

烤出一種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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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

這些歌唱

這些直接從綿延的葡萄藤

取出的酒漿，

讓荒漠向綠洲轉(zhuǎn)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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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嗚咽似的艾德萊斯綢

緊緊包裹，

要攥出藏了很久的純凈

仿佛從巴旦姆的殼中

取出噴香的果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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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最好的歌唱，

我沒有忘記

大地有一根喝醉的腰肢

湛藍的湖水，

苦痛的銀子

有了更為舒展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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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

這些震顫的舞蹈

讓我把陷落

在沙漠的紅鞋子

找了回來

讓駱駝把陷落

在沙漠的藍皮筏

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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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木卡姆，

生命的井眼

你沉下去，

你就會觸碰到高高的雪山

你深深地沉下去，

你就會觸碰到出神的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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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鑒:

木卡姆是維吾爾詩歌的音樂表達形式。女詩人在喀什聆聽并觀看了這“十二木卡姆”的演出寫下這首詩。其特色在于通感的極為豐富，“十二木卡姆”一演奏，即奪人耳目，時間就在它的“波濤上怒放”之后，即用通感一次次捕捉那美妙又稍縱即逝的感覺：“月光像舞蹈的酒∕在大地的酒杯之間∕跳躍”、“升起木卡姆的爐火∕為人世燙上一壺烈酒，∕烤出一種沉醉”、“這些歌唱∕這些直接從綿延的葡萄藤∕取出的酒漿”，都是將視覺或聽覺訴諸于美酒的味覺；“這些嗚咽似的艾德萊斯綢∕緊緊包裹∕要攥出藏了很久的純凈∕仿佛從巴旦姆的殼中∕取出噴香的果仁”，則是將聽覺訴之于觸覺再訴之于果仁的味覺，等等，不一而足。在運用通感的同時，博喻也是此詩的特色。如寫舞姿的婀娜，“大地有一根喝醉的腰肢∕湛藍的湖水∕苦痛的銀子”，那是視覺、聽覺，甚至與第六感覺的復(fù)合覺了。寫舞的瘋狂，“讓我把陷落∕在沙漠的紅鞋子∕找了回來”等，令人沉醉。最后一節(jié)“十二木卡姆，∕生命的井眼∕你沉下去………”其暗喻以及升沉所表現(xiàn)的張力，令人沉醉……

入選《中外現(xiàn)代詩修辭藝術(shù)》2014年5月上海文藝出版社

白鹽

楊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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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是會走路的，不穿鞋，戴草帽

走在古代煮鹽人的皺紋里

走在父親勞作的額頭上

走在微涼的愛情和近視的雙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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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退遠時，土質(zhì)變淡

時間從鹽里誕生

鹽從血脈里往外點燈

我一路驅(qū)車回家，靠近大海的土地

鹽從古代往現(xiàn)代點燈

煮海作鹽的人，也煮著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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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鹽場的桃花開了，紅色的鹽開了

咸澀的記憶變成甜蜜的開放

唱賣鹽茶的人，挑花籃、八角籃和荷花籃

像挑著幸福的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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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退遠時，大地長高

鹽是會勞動的，像潤物細(xì)無聲的春雨

從故鄉(xiāng)的群雕上走出來

這是英雄的鹽，這是智慧的鹽

大海的根系，飛翔的方言

青春般沸騰的熱血

在人們心中點起明亮的塔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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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鑒：

鹽是海水蒸發(fā)的產(chǎn)物，各種的象征意義均源于此。此詩令人灼目的是第二節(jié)，“時間從鹽里誕生/鹽從血脈里往外點燈”，“鹽從古代往現(xiàn)代點燈”。鹽的歷史比時間還長；而最早德.圣馬丁說：“鹽是擺脫大海的火”。現(xiàn)代人用一杯水加兩匙鹽，就可做一個SALD鹽水燈，將鹽水替代電解質(zhì)，兩端也有正負(fù)極，發(fā)光8小時。

鹽的人的食用，以及其象征的意義，譬如神道教把鹽作為凈化劑；希伯來人和阿拉伯人把一起吃面包和鹽視為友誼的象征；也象征了說話算數(shù)，沒有東西能“破壞它”。“煮海作鹽的人，也煮著日月星辰”，鹽使人類逐漸走向文明。

全詩明顯地使用了擬人的修辭，寫了父輩鹽工們生活的艱辛“鹽是會走路，不穿鞋，戴草帽”，渾身都是鹽；寫他們的制鹽；當(dāng)然，他們也有生活的甜美，最后寫到制鹽的成功。另外，詩中的三處不同的復(fù)迭，如“鹽會走路”與“鹽會勞動”；“鹽…往外點燈”與“鹽…往現(xiàn)代點燈＂以及＂大海退遠時…”，使全詩富有交錯的節(jié)律感。

鏈接：

古橋

楊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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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把時間的風(fēng)暴彎曲于此

我喜歡的溪流

此刻是隱身的狀態(tài)

我喜歡的銀色樹葉

此刻是江山的朗讀者

當(dāng)你沿古橋大步流星而來

我和我開花的村莊

像一座火爐，正暖暖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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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鑒：

第一句“石頭把時間的風(fēng)暴彎曲于此”就令人驚愕、遐想。之后女詩人將情感投射于隱身的溪流，和風(fēng)中銀色樹葉的沙沙聲亦如“江山的朗讀者”，以無聲襯有聲。最后三行形象地表達了對古橋邊開花村莊熾熱的愛。小詩精短，生動而富有情趣。

入選《有意味的形式——中外現(xiàn)代詩歌精選》2016年6月上海文藝出版社

西湖上，一朵荷的聲音

楊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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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高古，荷花素凈，

如一枚枚別針，把人嵌入

過去的某個時空里：

城中，城外，天上，人間……

一朵荷花就是夏天最素雅的言辭，

人世最深沉的面孔——

當(dāng)畫面色彩被它自身所肯定，

天堂立時完成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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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xì)數(shù)著荷，細(xì)數(shù)著時間，

我們品味宇宙線條和荷之香醇——

遠古之琴帶著閃耀和一抹淡定，

汲引一場驟雨的甘霖：

在宇宙盡頭，在六塵之外，

一朵荷花就是一段不可企及的旋律，

是一聲來自于原初的叩問——

水面之下，荷之根

靜慮而深密，如同秘藏

無可替代，那是你內(nèi)心之荷，

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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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流轉(zhuǎn)，荷花安穩(wěn)，

當(dāng)我在城中寫著它，

它帶給我安寧，好像它在西湖上

寫著我，寫著我那被海水

打磨的語言，寫著我沙啞的鄉(xiāng)愁……

當(dāng)它靜泊于紙頁之上，

天地灰暗，惟此一朵，

如此明亮地穿越茫茫霧色，

獨自為人世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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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高古，荷花素凈，

一朵荷的聲音，無休無止，

顯露出時間的光澤和心靈，

好像它是霧鎖人世時聽聞的一陣笛聲，

若沒有它，永不知如何

靠近此世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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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鑒：

西湖從古到今不知被多少人寫過。女詩人的這一首獨辟徑，如題所云，以“一朵荷

的聲音”寫來：于無聲中有聲，她說“一朵荷花就是夏天最素雅的言辭”；于花開的聲音里“品味宇宙線條和荷之香醇”，打通了視覺與嗅覺之美；“一朵荷花就是一不可企及的旋律，/是一聲來自于原初的叩問——”，由視覺又返回聽覺，直至誰曾在叩問——其實那是女詩人的自白：“寫著我，寫著我那被海水/打磨的語言，回到生命的海，這語言的深處——“我沙啞的鄉(xiāng)愁”；“為此一朵”，禁不住獨自歌唱。由“一朵荷的聲音”展露出“時間的光亮……”，又回到視覺……如此反轉(zhuǎn)騰挪，莫知所蹤，這一切只為“靠近此世的溫存——”

入選《進入語言的內(nèi)部——中外現(xiàn)代詩精選》將于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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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yī)文獻館：門診的午后或者一張藥方

楊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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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瑞金二路的車流如我的胃部般

彎曲生疼。通向156號的中醫(yī)文獻館門診，

胃驀然舒展，奇跡一般！

坐在神色安詳?shù)睦现嗅t(yī)面前，

我寧靜如一片白芍開放。

制香附、佛手片----從老中醫(yī)的筆尖

流向藥方，紙質(zhì)的，帶著亞麻般

色澤和清苦的幽香。攜著這一張藥方，

如同攜著一卷植物披拂的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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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體內(nèi)，十年郁疾，這陰暗苦澀的

沙礫，充滿耐心地把胃部逐漸磨損揉傷——

那一只打磨者的手在哪里？

十年郁積，這煙筒里的煙

熏黑我胃部的紋理、黏膜，上升——

我的頭發(fā)至今仍然飄蕩出郁積的形狀！

周圍這座城市，灰塵和尾氣飄蕩，

它的郁積大約有了百年的歷史？

它們聯(lián)手穿越我和一座城市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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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暢快地享受美好的食物

如同無力的遲暮者，面對春天的明媚。

在瑞金二路中醫(yī)文獻館的窗口，

我瞥見生硬的腳手架象密集的蛛網(wǎng)布滿天空——

這座城市的胃部大約比我的胃部更為老累？

我愛米，我胃部的打谷場便年復(fù)一年

有疼痛的稻粒紛紛揚揚——

這座城市胃部的廣場，有沒有沉重的驢蹄

在子夜踏響？它飛濺的稻粒就是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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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那張藥方、那卷溫暖的野地

被攤放于高高的藥柜——

大紅棗、烏賊骨、沉香片、

川郁金、枳殼實、砂印紅……

被藥師從一格一格緊密的抽屜里

再現(xiàn)于午后的一線陽光。

我迎接從遼闊的原野、幽深的山谷里

即將蒞臨胃部的植物和煙嵐——

我將和野地一起重享不平凡的綠意和芬芳

我盆地狀的胃，將擁有關(guān)于節(jié)氣、

花季的無限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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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攜帶中藥和胃疾步出中醫(yī)文獻館大門，

我看見路邊樹梢的綠色筆尖也在風(fēng)中流暢——

它也在給這座城市書寫一張古典藥方？

野地植物們會化成滾熱的汁液

在子夜，流淌進胃部板結(jié)的商場、工廠？

我們冰涼隱晦的胃等待著溫暖和光。

午后，瑞金路上，我聽見鳥叫

開始撫過夜晚叢林和清晨山崗，我看見溪水

漫過了城市耳輪和一個女人的胸膛……

（此詩獲第一屆上海國際詩歌節(jié)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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鏈接：

如葵花粲然綻放

——讀詩集《城市像琥珀般的花園》

讀楊繡麗的這本剛出版的詩集，莫如先說她數(shù)年前寄來的一首《答泰戈爾》，讀這首的詩，想象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只知她在一所中學(xué)任教，在詩中可以讀到一顆浪漫、純潔的詩心：“告訴你：前一世紀(jì)的詩人∕我就是你幻夢里未來的∕一世紀(jì)后的姑娘∕……我輕盈步履∕正踩著你的文字作著遠行∕我想如果你還活著在今天∕我們相遇∕你說：我會愛你……”在一本雜志我主持的欄目發(fā)表了此詩，將一首風(fēng)格清新的詩推薦給讀者，我也感到一種滿足。后來在“第三空間”城市詩人社組織的一次詩人聚會上，我意外地遇見了她，她送了我一本詩集《桑之戀》。在這本詩集里，我又一次看見了這首詩——算是先識其詩，后識其人。

后來她又寄來詩作，并知道她的網(wǎng)名叫月白葵口，發(fā)現(xiàn)她的詩風(fēng)驟變。在我主持的“五色石”詩歌欄目上，發(fā)表了她的《地鐵上的少女》，詩的最后寫道：“地鐵如箭鏃般∕脫離生命上一秒的軌道∕你們對視又瞬間地分離∕——像一段青春∕像一個不可遺失的時代”，全詩通過“你——她們——你們”人稱的切換，在一切不可言說，又不得不言說的矛盾之中，捕捉瞬間的感覺，意象空靈、飄忽，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在她寄給我的剛出版的詩集《城市像琥珀般的花園》，我又看見了這首詩，感到格外親切。

這本裝禎典雅的詩集分為三小輯：“城市像琥珀般的花園”，寫城市的圖景和生活；“銀蓮花的溫柔自手指開始發(fā)端”，是收了一些情詩，獻給所愛的人與自己的靈魂；“思鄉(xiāng)的病癥從不疼痛”，則是一些懷鄉(xiāng)的詩。

它的書名用書中的第一首《天氣圖》中的一行詩命名。

作為城市詩人，當(dāng)為城市立心。這個心就是詩心——卻要一剖為二。一方面，現(xiàn)代城市生活的變動不居，新事物層出不窮，詩人應(yīng)具有敏銳的感受力；另一方面，大都市物質(zhì)化的生活，詩意的窒息，這需要詩人以另一半詩心與之抗衡，忍受物質(zhì)的喧囂，這一切源于詩人的堅守。女詩人楊繡麗的這顆詩心，就是愛，仿佛化育這個城市的萬象——在《天氣圖》這首詩中，城市像琥珀般的花園一樣，散發(fā)出香氣——她是輕盈的，但又在重壓下依然濕漉漉地微笑，在雨絲的盤旋之下，音樂隱秘著神秘的翅膀；《夜班》寫生活的艱辛，心靈卻又輕柔如星空般純粹；《通向大劇院路基上的巖刻》，寫民工兄弟勞動的神圣，對他們創(chuàng)造這座城市的輝煌熱情地禮贊，又為他們不能享受真正城市人的生活而不平；《十二月，一本詩集和廣告紙》，將茨維塔耶娃的詩句和房產(chǎn)廣告奇異地結(jié)合起來，是一顆心詩意地棲居；《鐘表鋪》寫一次修表的經(jīng)驗，“表的腹部坐著紋絲不動”到“時間終于抽鞭遠揚，踏綠故土又一季的山脈”，將抽象的時間作了發(fā)散性的具象描述；《水族館》表達了女詩人的生命欲望，在內(nèi)斂而又放縱的心理矛盾的沖突中，表達了一種與世決絕的勇氣……

楊繡麗的詩以濃郁的抒情性見長，感情作為原動力，催生著詞句迸發(fā)出奪人心魄的光芒�！犊ǖ貋喨�題》等幾首詩，寫冬季銀杏樹林金黃的落葉，寫愛情、時鐘、三指環(huán)，表現(xiàn)女詩人蓬勃的生命之火，不可抑制燃燒的渴望，抑或身不由己為美所誘惑、所裹挾，其詩歌向度的力量意在極力進入事物的內(nèi)部，抑或深入內(nèi)心情感的世界；意象華美、新鮮，其營造雖不刻意，卻隨著情感律動或推動情感的蕩漾而舒展變化。一首首出色的詩，必須以生命深刻的的經(jīng)驗為前提，這或許是詩人的宿命�！吨嗅t(yī)文獻館》就是一首十分優(yōu)秀的敘事詩，寫開藥方，寫自己胃病史，寫了這個城市的“胃病”，寫抓藥與“我”和這個城市的胃一起服藥，充滿了張力，以及女詩人對這個城市更美好的期待，悅讀仿佛是一次想象力的盛宴。

周國平曾說：“女人是人類的器官，具有感官的全部的盲目性和原始性。只要她們不是自卑地一心要克服自己的弱點，她們就能成為抵抗這個世界理性化，即貧乏化的力量。”

正是這樣，楊秀麗的愛情詩寫得性感又隱秘，多用隱喻，卻又欲說還休，真摯而熱烈，《秋天立在雛菊高腳的酒杯里》：“讓我在你的鼻息之下垂掛∕秋天最芬芳的果實，我是你∕最柔軟的肋骨和手臂，在繚繞的歡愉里交錯”；《蘋果》：“把鋒利的刀刃交給誰∕讓柔軟的果皮∕一寸 一寸 倒懸手心∕……幽怨的果核瞬間裸露∕她額宇的光芒傾瀉大地……”在意象急遽的轉(zhuǎn)換、跳躍中，寫愛的某些殘忍、撕裂，以及對歡愉的憧憬。

前天，我收到的一本《中國2008年度詩歌精選》，欣喜地讀到了楊繡麗的一首《我是為你寫詩的女人》。我想，愛是最高遠的天空，如此璀璨——“日月和星星重新交合”；愛情還可以是身體——“我是你潔凈的骨骼和溫柔的手臂∕現(xiàn)在，我的身體很輕∕像飛舞的靈魂奔向你∕我在透明的空氣里環(huán)住你∕我們成為彼此的中心”。

阿拉伯的詩人阿多尼斯說，“你的身體是你道路上的玫瑰∕一朵同時在凋零和綻放的玫瑰”，而我們欣喜地看到楊繡麗，這位月白葵口，在走向中國詩壇的道路上——

如葵花粲然綻放！

刊于2009.8.21《文匯讀書周報》（有刪節(jié)）

(李天靖)

【詩與生活】往屆回顧

（薦稿：朦朧詩社社長 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