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畫界的“官崇拜”

　　本報記者 于娜 北京報道

　　陜西省書法家協(xié)會不久前的一次換屆掀起軒然大波，原因是書協(xié)主席、常務副主席等領導加起來足足有64位之多(兩人為兼職)，成員中多數都是退休或在職政府官員、企業(yè)家。一個并沒什么實權的“虛職”，竟如此受青睞。對比收藏市場上，各書協(xié)、美協(xié)、畫院領導幾千到數萬元不等的作品行情，不難看出“官銜”背后的利益推動。

　　藝術“官銜”亂象

　　陜西省書協(xié)領導多得如此令人瞠目結舌并非獨創(chuàng)，早在2010年，陜西省美術家協(xié)會改選時，“選出”的協(xié)會主席們便多達24人，還有26位顧問，總數達50位，這在當時引起各方熱議。

　　這不僅是陜西書協(xié)、美協(xié)的特色，在全國的藝術協(xié)會已成普遍現(xiàn)象。更有甚者，北京一家民辦的國家書畫院，將“副院長”官職主動送上門，誰愿意當掏錢就行。

　　山東濟南的一位讀者曾向當地報社披露，自己已經是第N次接到該書畫院寄來的催促履新的“通知”。實際上，他連毛筆字都不會寫，畫畫就更是外行，更談不上審核條件中的“在書畫藝術的創(chuàng)作與研究方面的杰出成就”，和“在藝術界、社會上的影響力”了。

　　起初，他還以為該書畫院每月會發(fā)1200元錢的職務津貼，后來發(fā)現(xiàn)在各種裝幀精美的證書文件中還夾帶了一張很不起眼的收費1200元（“副院長贊助費”）的單據，原來“凡受聘為國家書畫院副院長以上職務的藝術家須向國家書畫院贊助1200元經費”。

　　很多書畫家都隔三岔五地收到過類似評官、評獎的通知，在一些展覽等藝術活動上還會有人發(fā)類似的“小廣告”，不過這些單位團體送上的頭銜、名譽，大多是以收費為前提的。

　　據央視報道，一位練習書畫的退休老人竟然受到許多國字號的單位團體的青睞，在支付一定費用的前提下予以各種頭銜和榮譽稱號。然而在尋訪這些團體單位時，不是難覓蹤影，就是只有一兩個稱做工作人員的接待者。

　　相比之下，官方的書協(xié)、美協(xié)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掏錢就能進的，要謀個官銜就更難了，沒背景的人能進入藝術官場嗎？不論是何種性質的藝術官銜，為什么人們如此熱衷，想盡辦法給自己戴一個官帽，一定有背后的緣由。

　　背后的利益鏈條

　　曾任陜西省書協(xié)顧問的肖云儒對媒體坦言：關鍵原因在于名與利，當一屆書協(xié)主席，作品價位上漲，五年下來要比工資高上百倍。

　　于是有仕途不暢或臨近退休的領導干部轉移到書法陣地，有愛好藝術的邊緣人士借此進入主流社會，有愛好附庸風雅的企業(yè)家靠此打造儒商，也有背景強大的人什么不做先占個位置等等。

　　按照他們的邏輯，加入了書協(xié)、美協(xié)協(xié)會，就是國家承認的書法家、美術家了，要是當了協(xié)會的官員，說明成就更勝一籌，如果當了協(xié)會的主席、副主席，那就應該是藝術大師級別的了。所以書協(xié)、美協(xié)會員的作品都有一定的市場行情，當然按照官銜大小，其作品價位也是逐級遞升，最頂端的是主席們的作品行情。如果哪個理事的作品賣得比主席還貴，反而被認為不正常了。

　　初入門的收藏者哪知道誰是真正的藝術家，誰是狐假虎威。企業(yè)家收藏難得有時間與精力研究專業(yè)問題，反正資金不是問題，先撿名頭大、市場行情好的買，大不了花錢買教訓。對于那些以書畫送禮的人來說，官銜就是最好的包裝，哪管作品是否名副其實，只要那人別太快從協(xié)會領導職位退下來就行。而接受書畫禮品的人，多數人都不想長期收藏，更愿意短期能轉手變現(xiàn)，官銜大的作品會更容易一些。協(xié)會領導官銜身份，成了藝術名利場的敲門磚。

　　一些人看好了藝術官銜的市場需求，而書協(xié)、美協(xié)門檻高，一般人擠不進去，他們就另起山頭，成立什么世界書畫聯(lián)盟之類的，反正名頭越大越響越好。而那些由此處花錢買到官銜的人，更得拼命忽悠賣作品，以賺回成本。

　　藝評人士牟建平認為，有些退休官員就是學過幾年帖，對聯(lián)、行草能寫幾筆，充其量是資深“票友”、“粉絲”，但他們經過多年官場歷練，有較強的社會活動能力和人脈資源，是專業(yè)書法家不能比的。但他們并不愿意當普通會員，而是要有官銜，究竟是為了公利，還是私利，不用分析就明白。

　　寫字就是寫錢？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相關管理機構覺得書協(xié)、美協(xié)多選幾個領導又不用國家財政出錢，而且退休官員也得罪不起，反正自娛自樂無傷大雅，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那些懂藝術的收藏者是不會相信，追捧的都是圈外人，企業(yè)家等只認名頭，是不懂得鑒賞的人。真正的藝術家應該是靠作品說話，而不是官銜、頭銜�！蹦步ㄆ秸f。已故著名畫家吳冠中在2010年曾經直言批評美協(xié)、畫院的弊端。很多畫家都想進美協(xié)，他們千方百計與美協(xié)官員拉關系，拍馬屁，進入美協(xié)后努力獲得一個官職，有一個頭銜，好去辦展覽，或者進畫院吃皇糧當專業(yè)畫家，把畫價炒上去。

　　一些海外的拍賣公司多年來一直不愿意拍賣中國書畫，而選擇了中國當代藝術，除了贗品困擾，中國書畫作品定價和審美，不能被西方的收藏者認同，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書法界人士表示，權錢交易這已經不是書畫界的“潛規(guī)則”，大家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書協(xié)比美協(xié)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懂書法的人也能進入書協(xié)，只要當上主席、副主席，作品立馬就非常好賣，一個字幾千、幾萬元。“現(xiàn)在沒有書法家了，寫字就是寫錢�！彼�悲觀地說。

　　他們說

　　田野：收藏追風導致“官銜”亂象

　　現(xiàn)在的收藏很熱鬧，他們往往只認頭銜和職務。有些收藏界人士竟揚言說：我只收藏各級美協(xié)秘書長以上的東西。在他們看來：美協(xié)主席的作品比副主席的好，副主席的作品比秘書長的好，秘書長的作品比普通會員的好。這樣一種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收藏觀念導致美協(xié)官員扎堆。

　　這些作品幾十年后只能是一堆垃圾。在這里我無意貶低各級美協(xié)的官員們，有些領導也會畫出好的作品，但這種專業(yè)的領導太少了。這也造成了一種新現(xiàn)象，那就是導致一些想暴富的畫家不惜重金花錢買官，有些人甚至為此爭得頭破血流，從而導致社會上印發(fā)小冊子，“賣官”等招搖撞騙的現(xiàn)象。（田野系畫家）

　　朱其：張曉剛的收入不如國畫家

　　中國當代藝術拍賣數據和美國是沒法比的，因為美國的當代藝術根本不上拍賣會，每年作品一出來就直接由基金會收藏了。所以排行榜說張曉剛年收入超過歐美大藝術家，其實很荒唐。張曉剛的年收入可能連國內一些國畫家都比不上，一些國畫官員年收入幾千萬甚至上億。他們是各地的美協(xié)主席、畫院院長們，他們的畫是不上畫廊也不拍賣的，都是別人拎著現(xiàn)金在家中直接交易的。（朱其為藝評家、獨立策展人）